徐鶴下樓後,讓錢繼祖找來紙筆,然後在紙上揮揮灑灑寫了幾百個字。
錢繼祖湊上前去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活鱔魚二斤、韭黃五錢、紹酒二錢、粗鹽若干、醬油、香醋、蔥結、薑片、白糖若干,白胡椒粉一分、熟豬油二兩!”
沒錯,徐鶴寫的正是一份菜譜。
這道菜名叫“軟兜長魚”,乃是後世淮揚菜中的【看家名菜】。
《山海經》中記載:“湖灌之水,其中多鱔!”
這句話說的就是江淮地區,這地方產的鱔魚肉嫩、味美、營養豐富。
剛剛徐鶴在吃飯時發現,錢家的惠賓樓也有鱔魚菜,不過僅僅是紅燒鱔段這樣的普通菜色。
吃飯時他就想過有空一定要把淮揚菜中的軟兜長魚復刻出來解解饞。
這不,正好遇到錢家這事兒,於是他就給錢裕支招,而這道菜正是解決今天這件事的一個引子。
至於徐鶴為什麼會做這道菜?
當年徐鶴就職於揚州,揚州大學烹飪學院裡有個名叫陳陽的年輕教授跟他相交莫逆,而陳陽便是著名的淮揚菜大師,沒事兒他就跟著陳陽學上兩招,手藝雖然比不了大師,但在這一世足夠用了。
記得陳陽當時對徐鶴說:“軟兜長魚是淮安名廚田樹民父子所創,鱔魚肉嫩、味美,只要做法正宗,吃過之後絕對一生難忘!”
這時,錢繼祖手裡正捧著這份【一生難忘】的菜譜仔細研究。
他半信半疑地看向徐鶴:“小鶴,你一個讀書人怎麼懂庖廚之事?”
“額!”
這邊徐鶴還未開口,錢繼祖就主動腦補好了:“也對,你徐家家大業大,兩代人都在外做官,傳出點東西來也不稀奇!”
“不過!”他皺眉看向菜譜道:“不過這白糖價格甚高,一碗就要一兩銀子,用它做菜是不是太過奢侈?可以換成紅糖嗎?”
徐鶴聞言有些意外,白糖價格高?
紅糖過濾後不就是白糖嗎?這麼簡單為什麼價格還會高呢?
他把這事兒按在心裡,搖頭道:“不行,紅糖有甘蔗味,會破壞菜的味道,必須用白糖!”
錢繼祖聞言大失所望,但不一會他咬了咬牙道:“試試吧,如果能成,大不了菜價也定高些!”
說罷他領著徐鶴與錢裕二人來到後廚。
只見他剛進後廚扯過一條圍裙系在足有三尺的腰肢上,然後讓後廚之人全都離開。
等人走後,他按照徐鶴提供的菜譜,先燒鍋熱水,然後在鍋中放粗鹽、香醋、蔥結、薑片。
接著取來筆桿粗細的活鱔魚倒入鍋中,下一秒迅速蓋上鍋蓋,防止鱔魚竄出。
看到這,徐鶴不禁感嘆,沒想到這一世竟然還能看到這一幕。
等錢繼祖按照菜譜上的步驟,到了調味之時,只見他拿出一個瓦罐,寶貝似的捧在手上問徐鶴:“紅糖真的不行?”
見徐鶴搖頭,他肉疼地揭開蓋子,用筷子挑了點放入鍋中,徐鶴見狀搖頭道:“不夠!”
錢繼祖無奈,只好按照徐鶴給的菜譜上的量放了白糖進去。
翻炒一番後,錢繼祖抓了一把切好的韭黃撒入鍋內,再淋入熟豬油五錢,這道菜就基本上做好了。
菜品盛盤,錢繼祖有點失望。
什麼玩意兒這是?
鱔背肉是黑的,一整盤黑乎乎的一片,難看死了,叫人怎麼吃?
果然,自己還是太容易相信別人,徐鶴一個只知道讀書的書呆子,怎麼可能會做菜?
白白浪費了那麼多白糖。
想到這他一臉肉疼地撒了點白胡椒粉在菜上。
就在這時,燒火的錢裕鼻子動了動,突然滿臉興奮地歪頭看向灶臺邊擺著的菜餚。
“太香了,這這這,這道菜太香了!”
這時候似乎有股胡椒粉夾雜著鱔魚的鮮香鑽入了錢繼祖的鼻孔。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是什麼神仙味道?這……,光是聞聞味道就讓人食指大動了!”
此時的徐鶴也是貪婪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充斥著熟悉的香味:“成了!”
“爹!我……我想吃……”小胖子錢裕口水都快從嘴角流下來了。
錢繼祖激動地拿來三副筷子,接下來……
只見三人風捲殘雲一般將這道新鮮出爐的軟兜長魚掃蕩一空。
“太,太好吃了,爹,再做一份吧!沒吃夠!”
“……”錢繼祖白了兒子一眼,轉身激動地拉著徐鶴的手道:“鶴哥兒,這,這菜譜如果賣給金陵的大館子可是能得個高價啊,你,你就這麼給伯父了?”
說到這,他連忙從懷裡掏掏摸摸一陣,拿出一個袋子遞給徐鶴:“伯父不能白得這麼好的菜譜,這些散碎銀子你先拿回去,過兩天我叫錢裕再給你遞二十兩去!別嫌錢少,這些是伯父所有的週轉了!”
徐鶴本意是為了幫錢裕這個發小,壓根沒想獲利,所以他將袋子推了回去。
誰知錢繼祖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拿著,拿著!”
他一邊說,一邊把袋子往徐鶴懷裡掖去。
徐鶴無奈只能收下。
錢繼祖見他收了錢,高興地笑道:“太好了,有了這道菜,別說這海陵縣,就算是揚州府,我這惠賓樓也能立足!跟這相比,做菜用的那點白糖又算什麼?哈哈哈!”
錢裕見老爹顧盼自雄的模樣一臉崇拜。
徐鶴也覺得錢繼祖沒有說大話。
在大魏朝,這道菜別的地方不敢說,絕對秒殺所有江淮人的味蕾。
就在徐鶴他們興奮地討論這道菜時,三樓包廂內一個錦衣男子卻在醞釀風暴。
“薛彬,告訴這家老闆,菜難吃不說,上菜還這麼慢,他這酒樓是想關張嗎?”
剛剛趕跑閒漢的領頭大漢在門外躬身應道:“是,公子!”
此時後廚的錢繼祖等人還沉浸在喜悅之中。
突然,門被人一腳踹開。
錢繼祖剛想罵人,便看見巨塔似的薛彬走了進來,他連忙將話嚥了回去。
“掌櫃的,我們家公子說了,菜很難吃,上菜又慢,你若是再磨磨蹭蹭,酒樓就別開了!”
錢繼祖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連忙歉聲道:“請你們家公子和顧小姐稍待,小的馬上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