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剛進注塑廠的大門,就碰見了王嘉良。
王嘉良對於前段時間捱打的事兒還懷恨在心,根本不給好臉兒。
但他還真有事找余天。
走到面前,掏兜入懷,取出一張信紙遞過去,說道,“拿著吧,正巧我要去你們電器廠送信呢,馬上年底了,幾天後,咱們東城區有一場企業家年會,我們老總親自主持,特別邀請你們盼盼電器廠也去參加,可千萬要來哦,哈哈哈哈!”
他指的是農曆新年前的年會,言語中滿是不屑。
“盼盼現在叫晨曦。”
余天平淡說出新廠的名字,“轉告你們老總,七天後我準時過去,我也正巧要認識認識京城的企業家們,讓他們都記住我的面孔。”
“呸!”王嘉良不屑啐了一口。
余天見狀,猛地揮起拳頭,作勢要打。
可把王嘉良嚇壞了,灰溜溜轉頭就跑。
但余天根本沒打人的意思,只是逗他玩玩,抱著肩膀直笑,目送王嘉良罵罵咧咧地離去。
“企業家年會...”
他拿著邀請書信看了兩眼。
楷書印刷體上寫的都是京城東城區大大小小的企業家的工廠與名字,肖騰飛和張四海不在,主要邀請的都是電器廠或與其相關的工廠。
包括注塑廠和電機廠的老總都在。
只是王嘉良遞給自己這張邀請函上,盼盼電器廠的名字是在最後面,而且還是手寫的小字,十分敷衍。
“郭淮。”
他又打量了一眼第四行的文字,念道,“淮海注塑廠,排名靠前,這應該是菲爾的合作伙伴,提供了不少塑膠。”
“誰叫我的名字?”
話音剛落,淮海注塑廠大門口也同時走出幾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為首的年紀在四十歲左右,肥頭大耳,滿臉笑容,正是廠長郭淮。
他剛剛才接到了由王嘉良送來的菲爾電器廠下的大批次訂單協議簽訂書,心情十分舒爽。
時值中午,正要帶著手下人出去吃飯喝酒慶祝。
“你好。”
余天迎上去,不卑不亢說道,“郭廠長,我叫余天,來自原盼盼電器廠,現在改名叫晨曦。我這次是特地來找你談談塑膠價格以及模具批次生產的問題,我們打算和你們合作一起...”
話未落,郭淮皺起眉頭擺擺手隨便打斷道,“你們廠子前兩天不是來過兩次了嗎,談價的事兒,你們還是聯絡銷售科就行。我現在有點兒忙,不好意思了。”
劉麗紅和蛤蟆談的價格肯定不到位。
就像當初紡織三廠一樣,廠長給的價和銷售科給的價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是這樣的。”
余天補充道,“郭老闆,我們廠子最新注資三十萬,準備大力發展,關於材料方面,我們要採購以及訂製的塑膠並不少,起碼五萬元以上,你覺得...”
五萬以上?
郭淮差點笑出聲。
他暗笑余天是不知道人家菲爾電器廠投資多少吧?
再說三十萬的注資,以老百姓的角度聽起來倒是不少。但要是和菲爾電器廠每年出口以及賺的錢相比,甚至還不到人家的五十分之一,連個屁都不如!
“走吧,邊吃邊說,今天我心情好,價格什麼的,咱隨便聊聊唄。”
郭淮好似開玩笑一樣說了句。
余天點頭答應,一行人很快到了國營飯店。
落座的位置頗有講究,余天坐在門口位置,這是上菜的方位。
他也不惱,不拘小節,達到目的就行。
“喝,喝!”
郭淮舉起酒杯,與手下人開懷暢飲,根本沒重視,只是偶爾會問及余天兩句廠子的發展。
酒至半酣,等他們的高興勁兒過了,余天方才說道,“郭老闆,剛才我提的採購塑膠價格是否還算合理?要是你能同意的話,咱們現在就可以把協議簽下來,然後我就繪製圖紙,你們製作樣品。談妥的話,咱們就可以批次生產了。”
“不不不!”
郭淮隨便擺了擺手,靠在凳子上,眼睛都要抬到天上了,擺手說,“餘老弟,這麼說吧,價格方面還可以商量商量。但是呢,你也知道,我剛剛接到菲爾電器廠的大訂單,人家催得可急著呢。所以就算是你畫了圖紙,咱制了樣品,但也不能馬上給你生產,得排隊等著,明白嗎?說白了,你們都是搞電器的,都是競爭對手,我怎麼著也不能因為你這五六萬的小訂單,耽誤了人家菲爾電器廠的生產工期對吧?”
菲爾電器廠這次訂購了電視機的半成品機殼,投入一百五十萬元。
郭淮面對大客戶,自然會優先生產。
但製作電風扇的扇葉也不是像他說的那樣非得排在後面。
畢竟余天要的產量不多,製作模具,單獨拉出一條小生產線,只要每天擠出兩個小時的時間讓工人們生產,還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郭淮的心態。
他現在有些高高在上,飄在天上的感覺。
拉下菲爾電器廠的一百五十萬訂單是什麼概念?兩年的生產指標都能隨便完成!
而且京城只有他一家的注塑廠規模足夠龐大,別家不是被頂黃了就是在倒閉的邊緣。
所以他現在只等余天再好好地求他,只要卑躬屈膝摧眉折腰像三孫子一樣地求他,那價格和製作還是完全可以再商量商量的。
就算是余天不合作他也不怕,他不在乎,而且他還能將這件事說給菲爾電器廠,只說自己是為了幫著它們繼續打擊競爭對手,怎麼算都不虧。
人嘛。
活在世上就是為了享受。
尤其是像郭淮這種喜歡被別人追捧的人,最在乎這一點。
再者說。
余天剛才一直都是不卑不亢,根本沒有一點吹捧的意思,只是正常的客氣,這讓他不是太滿意。
所以他提出這個難題,也是想讓下屬們都看看余天是如何恭維的。
來吧。
盡情的恭維!
決定權在我郭淮,我怎麼高興怎麼來!
“也就是說...”
余天沉吟一陣,開口道,“還有商量的餘地對吧?”
“事在人為嘛。”
郭淮喝了口酒,吧嗒吧嗒,又說道,“年輕人就要放下身價,不要老想著和別人平起平坐,你們小小的晨曦電器廠,怎麼可能比得過菲爾電器廠?所以我建議你們的態度也放低一些,不要想當然,嗝~起碼得說點好話讓我們高興高興,這不算為難吧?啊?大家說呢,哈哈哈哈!”
好似開玩笑,趕鴨子上架。
郭淮大聲笑,其他人也跟著笑,都等著余天過去敬酒,卑躬屈膝。
這種事很常見很常見,尤其是在談生意的酒桌上。
但余天不想。
“算了。”
他站起身,喝了杯酒,放下酒杯道,“郭廠長,這次的酒我請了,我這個人脾氣倔硬骨頭,不會說軟話,告辭。”
話音落下,結賬買單,出門離開,一氣呵成。
砰!
郭淮氣不太順,狠狠砸了一下酒杯,盯著門口笑罵道,“這他媽小子,真是個倔驢!不做就不做,咱們大家大業的,在乎他這三瓜兩棗的嗎!幾萬塊錢的訂單就把自己看得這麼重,他們晨曦電器廠拿什麼和菲爾比,早晚還得黃攤子,來,喝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