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常來客棧寂靜無聲。
夏青山、姜柔、夏初雪一家三口,慧通、古沉沙、景雲、溫毅等人都已各自離去。
房間裡。
左衝躺在地鋪上,望著上方,愣愣出神。
“明日絕對不會太平靜。”
左衝閉上了雙眼。
剛幫孟小川泡好藥浴的楚休推門而入。
“要喝點嗎?”楚休坐在床邊,開啟書箱,掃了眼左衝。
左衝猶豫,坐起了身子。
楚休輕笑,拿出一個白色葫蘆,扔給左衝。
隨後,又拿出盛放炎炎酒的金色葫蘆。
“唐家寶打了李元化的臉,這件事可能會影響到明日的會考。”左衝輕聲道。
楚休喝了口炎炎酒,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大乾皇族和朱雀書院,這兩方勢力的關係,到底如何。”
左衝開啟葫蘆塞,也喝了口酒。
烈酒入喉,辛辣舒爽。
“相看兩厭。”左衝沉吟道。
“爆發過沖突嗎?”楚休問道。
左衝道:“大乾皇族應該一直都想除掉朱雀書院。”
“哦?”楚休眉梢輕挑。
左衝又道:“書院歷代院長,他們的品德都比較高。”
“品德高?”楚休忍不住笑了聲。
“我也覺得很可笑。”左衝聳了聳肩,道,“可偏偏,大乾皇族、朱雀書院一直共存著。”
“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事。”楚休道。
左衝猶豫,低聲道:“我倒是聽說過一段野史。”
“說說看。”楚休好奇。
“據說朱雀書院第一代院長,曾和大乾開國皇帝的皇后,有一段情。”左衝低聲道,“那位皇后臨死前,曾請求第一代院長,照顧她的後輩。”
楚休眨了眨眼,低聲問道:“你覺得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左衝搖了搖頭,“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誰能辨別真假?”
“這倒也是。”楚休點了點頭。
“有一點倒是能夠確定。”左衝微笑道,“朱雀書院的後山比較高,比皇宮的太和殿要高。”
楚休秒懂,又喝了口炎炎酒。
“話說,你打算什麼時候迎娶你家小仙女?”楚休笑著問道。
左衝老臉一紅。
“這個…這個…我們還小呢。”
楚休腦袋微歪,看著忸怩的左衝,有趣極了。
“等加入朱雀書院,你們就成親吧。”楚休建議道,他覺得大乾皇族一直針對左衝,原因之一,便是尚未成親。
“這個…以後再說吧。”左衝咧了咧嘴。
楚休又喝了口炎炎酒,放好酒葫蘆,脫鞋上床。
“等我解決了天荒冰蠶寒毒的問題…”
夜愈深,有人思春。
滿城風動。
長安城最高處。
金銀臺。
乾皇縱覽整座長安城,輕笑著問道:“羨淵,你說這長安城,像不像一座棋盤?”
“像。”站在乾皇身後的李羨淵,點頭說道。
乾皇微笑道:“如果長安是棋盤,朕是棋子,還是下棋之人?”
“長安是陛下的長安。”李羨淵道。
“真是朕的嗎?”乾皇望向東方,朱雀書院便建立在長安城東側。
李羨淵道:“臣以為,二先生不配跟陛下下棋,整座長安城,真正有資格跟陛下下棋的,只有馮院長。”
“北涼的皇帝,自稱寡人。”乾皇幽幽道,“北涼雖只佔有三州之地,可那涼皇卻是北涼唯一的至尊。”
李羨淵面露猶豫,湊近乾皇,低聲道:“馮院長可能聽得到。”
乾皇神色一動,微笑道:“朕的意思是,多虧朱雀書院在大乾,大乾皇朝才能獨佔九州之地。”
說完,乾皇轉身,走到了金銀臺的中心。
這裡,已經擺好了棋盤,就等著二先生來下棋了。
破曉時分,雞鳴三響。
二先生王權邁步走上金銀臺。
乾皇起身迎接,不怒自威的面孔上,笑容和煦。
當看到二先生身後跟著的唐家寶時,乾皇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許。
待看到唐家寶手裡捧著的凍鯉魚時,乾皇臉上笑容已然不見。
日出東方,紅光氤氳。
長安城內,各條街道、小巷的叫賣聲,似乎比往日更響亮了些。
夏氏藥鋪。
夏初雪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出了藥鋪。
天亮之時,朱雀書院的會考,便已開啟。
“應該能透過初試吧?”藥鋪門前,姜柔有些擔憂。
夏青山沉吟道:“應該沒問題,初雪各方面的資質都挺不錯的。”
“希望如此吧。”
…
夏初雪行走在街道上,一雙明亮的眼眸,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按照爹爹夏青山所說,行路之時,必有朱雀書院的考驗。
“考驗會是什麼呢?”
夏初雪既有些忐忑,還有些好奇。
正想著,前方迎面走來一個身穿錦衣的青年。
在他手裡,有一把摺扇。
在他身後,有四個黑衣護衛。
這錦衣青年,看到夏初雪,眼睛頓時一亮。
他擋在了夏初雪身前一丈處。
夏初雪蹙起了秀眉,清冷地看著這人。
“嘿嘿,告訴她,小爺是誰。”錦衣青年手中摺扇大開,臉上滿是傲然的得意笑容。
他身後的一個黑衣護衛說道:“我們家少爺,是左相小公子田中游。”
“然後呢?”夏初雪聲音清冷。
錦衣青年田中游下巴微揚,“小爺看上你了。”
夏初雪目光淡淡,心思在轉。
今日是朱雀書院會考之日,就算是再紈絝的子弟,也決不該在這種時候招搖過市。
考驗。
夏初雪目光仍舊很淡,她想起了昨日在常來客棧時,景雲所說的話:
‘參加朱雀書院的會考,只需保持本心即可,無需多想其他。’
“保持本心,我若是遇到這種紈絝,該如何做呢?”
夏初雪右手握住了腰間懸劍,眼皮微抬,“不管你是誰,讓開,或者死。”
田中游冷笑道:“我爹是左相,你還敢殺我不成?”
唰!
夏初雪直接拔劍,劍身泛白,寒光四溢。
田中游臉色冷了下去。
他後退了一步。
原本在他身後的四名黑衣護衛上前,各個冷視夏初雪。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小爺綁了!”田中游獰笑。
“要殺人才能透過嗎?”
夏初雪深吸一口氣,腳步輕移,身影剎那間衝到最前方的一名護衛前,長劍十分輕鬆地便架在了這護衛的脖頸上。
噗通!
這黑衣護衛直接跪了。
夏初雪有些懵。
“別…別殺我,我上有老下有小。”黑衣護衛磕頭。
另外三名黑衣護衛轉身就跑。
“混蛋,一群混蛋。”田中游大罵一聲,也轉身溜了。
夏初雪秀眉蹙起。
這就是朱雀書院的考驗?
就這?!
夏初雪收劍入鞘,跪在地上的黑衣護衛也連忙爬起,轉身奔逃。
“姑娘,要買個蘋果嗎?”就在這時,夏初雪身後,響起一道蒼老的女音。
她轉身回頭,便看到一名佝僂老嫗,正挎著一個竹籃,竹籃裡是新鮮的紅蘋果。
“不買。”夏初雪搖頭。
“買一個吧,今天買蘋果,運氣會變好。”佝僂老嫗笑道,露出了一嘴泛黃的牙,門牙還缺了一個。
夏初雪盯著佝僂老嫗的面龐,猶豫道:“你的妝,不太嚴謹。”
“啊?”佝僂老嫗有點呆。
夏初雪提醒道:“你的牙齒,在晚上看,可能很像缺了一顆門牙;可現在天很亮,你又離我這麼近,一眼就能看出,你在門牙上貼了一片黑紙。”
佝僂老嫗當即閉上了嘴。
“還有你身上的衣服看著很爛,但太乾淨了。”夏初雪繼續,“而且,你脖子上塗的是黑碳吧?
還有,你的指甲,太薄了,完全不像老人家的。
另外……”
夏初雪還欲繼續說,佝僂老嫗直接打斷了她。
“夠了。”佝僂老嫗沒好氣地道,“就不能裝作沒看出來嗎?”
夏初雪如實說道:“有人建議我,前往朱雀書院的路上,要保持本心。”
“那這蘋果,你買還是不買?”佝僂老嫗輕哼問道。
夏初雪看了眼竹籃裡的紅蘋果,腦袋微歪,“這不是蘋果。”
佝僂老嫗眨了下眼,“這不是蘋果是什麼?”
“蘋果狀的紅饅頭。”夏初雪道。
“這你都看得出來?”佝僂老嫗驚了。
夏初雪道:“我的眼睛一向很好。”
佝僂老嫗抬眼,看向夏初雪的眼睛。
這是一雙異常明麗的眼眸,眼瞳隱隱透著淡藍色。
“如果我真是賣蘋果的,你買不買?”佝僂老嫗問道。
夏初雪想了想,認真地說道:“如果你是賣冰糖葫蘆的,我一定會買。”
佝僂老嫗笑了。
“真巧,我也喜歡吃冰糖葫蘆。”
“那我能走了嗎?”
佝僂老嫗從籃子裡拿出一個‘蘋果’,遞給夏初雪,“只是加入外院的話,已經夠了。”
夏初雪輕輕鬆了口氣,接過蘋果,轉了一下,目光微動。
‘蘋果’的背面,寫有一行字: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佝僂老嫗走了。
夏初雪耳邊響起一道聲音:
“其實,你拔劍的那一刻,就已經透過初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