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荊州襄陽,天氣炎熱。
鹿門山上,氣候涼爽,分外的舒服,沒有多少的暑氣影響。站在半山腰上,能看到山澗的潺潺流水,能俯瞰遠處的河流,風景宜人,是絕佳的避暑之地。
半山腰的開闊地方,有著一處大的宅院,上面有著龐宅兩個大字。
這是荊州名士龐德公的住宅。
龐家在荊州是大族,只是龐德公不喜名利,厭倦了朝堂官場的黑暗,不願意出仕做官,所以一直隱居鹿門山,或是聚眾談天論道,或是傳授學問,頗為灑脫。
龐家後院,一株參天大樹撐天而立,枝枝蔓蔓的樹葉宛如華蓋一樣,遮擋了烈日,在樹下形成了諸多的樹蔭。
樹蔭下,四十開外的龐德公,身穿黑色的寬大衣袍,正在講課。
龐德公家傳的學問是《尚書》,他最精通《尚書》,除了尚書外,龐德公對治理之道,有自己的見解,其它各方面的學問,龐德公都會講授。
龐德公的學問極好,同時,他的好友司馬徽也會講授學問。
司馬徽是潁川人,前兩年中原動亂,司馬徽避難南下荊州,到了好友龐德公的家中居住。和龐德公相比,司馬徽的才學不弱,尤其是司馬徽在經學和兵法等方面,有很深的造詣。
往往龐德公講學後,司馬徽也會講授學問。
列席的人,有徐庶、龐統、崔鈞、石韜、孟建,以及少數拜在龐德公門下的人。徐庶二十出頭的年紀,和崔鈞、石韜、孟建的年齡相當,都是從中原來荊州避難,在鹿門山求學的人。
龐統最小,只有十四歲。
龐德公和司馬徽講學後,徐庶按照往常的慣例,詢問自己不解的地方。
一番詢問後,徐庶岔開了話題,開口道:“龐公,現在的襄陽城內,到處都在議論廬江郡陸玄的事,我也聽人說了一些訊息。只是,我們所知不多,您可否詳細說說他的情況呢?”
徐庶在龐德公的門下學習,雖然沒有拜師,可是一向尊師重道,以師禮對待龐德公和司馬徽。
他昔日,習武逞強。如今跟著龐德公和司馬徽學習,才發現自己的不足,孜孜不倦的學習,洗盡鉛華,脫胎換骨,再也不復之前的好勇鬥狠,反倒多了儒雅之氣,更顯英武。
徐庶的悟性極好,在諸多求學的人中,龐德公和司馬徽都很看好徐庶。
徐庶不止求學,也關注局勢。
所以,他才開口詢問。
龐德公捋著頜下的鬍鬚,神色柔和,輕輕一笑,緩緩道:“元直提到了陸玄,我就說一說陸玄的訊息。我們要分析陸玄,要分析陸玄,不是看陸玄有多少的才華,也不是看他是否又寫了《大觀樓記》這樣的文章,更不是看陸玄的家世這些。”
“才華、文章,對執政的人來說,可以有,但不是最重要的。”
“要判斷陸玄,分析陸玄,就要分析戰事,總結陸玄的執政得失。更進一步,透過這些政務、軍事來判斷陸玄的秉性和為人,最終判斷出一個主君的能力。”
“這也是一直教導你們的。”
“你們做事情,判斷事情,要有自己的邏輯判斷,不要人云亦云,更不要因為得到了一點點訊息,就急吼吼的做出錯誤的判斷。對於局勢的判斷,必然是權衡各方面的訊息,綜合做出判斷。”
龐德公侃侃而談,揮灑自如。
他的話,使得徐庶、龐統等人,都是若有所思。
龐德公捋著鬍鬚,繼續道:“關於陸玄在廬江郡的執政,目前呈現出來的不算多,陸玄安置流民,寬以待人,這些其實都是陸康一直在做的事情。”
“陸玄的執政,中規中矩,看不出多少情況。”
“反倒是陸玄的秉性,有一些展露。比如陸玄對廬江郡督郵張雄的處置,直接斬殺張雄,滅了張家,查抄張家的一切。再比如,陸玄處置廬江郡功曹,以雷霆手段拿下,整個廬江郡內部,徹底抓權利。”
“最後,陸玄收流民組建軍隊。”
“內政和軍務,陸玄都在推進,恰恰這才是長治久安的道理。”
“咱們的劉荊州,雖然是荊州牧,可是軍隊都靠蔡家、蒯家等支援,暫時還沒有自己的力量,明顯是瘸子。蔡家和蒯家越來越強,表面上是劉表強,實際上是閹割的強。”
龐德公眼神睿智,繼續道:“陸玄先擊敗孫策,再擊敗袁術,兩次戰事後,已經真正立足,沒有宵小敢作亂。回到劉表上來,你看看劉表打了什麼仗呢?很少,都是靠大家族去安排。至於陸玄打仗的謀略,以及排兵佈陣上,德操最為擅長,讓德操分析一番。”
徐庶等人的目光,落在了司馬徽的身上。
一個個眼神露出期待。
他們的資訊渠道少,遠遠比不得龐德公和司馬徽,只能靠兩人闡述。
司馬徽神色從容,回答道:“老夫的訊息,其實都是來自於龐兄,來自於龐家,我就簡單說說。陸玄和孫策的一戰,主要的計劃是誘敵深入,在舒縣引誘孫策入城一戰,滅掉了孫策。”
“陸玄和袁術的一戰,其實更具有代表性,也更好研究。”
“陸玄首先的一點,是安排人在舒縣鼓譟,說他不會節節阻擊,而是繼續採取誘敵深入的策略,要在舒縣殲滅袁術。這是麻痺袁術,故意降低袁術的戒心。”
“實際上,陸玄悄悄去了前線,聲東擊西,滅了作為先鋒的張勳。”
“對付張勳,陸玄也採取了引誘張勳入城的手段,生擒張勳後迫降大軍。等袁術來了,陸玄再借助張勳攪動袁術的軍心,最後突襲糧倉,正面擊敗袁術。”
“袁術的應對,太爛了,沒什麼好分析的。”
“老夫認為這一戰,陸玄自始至終,都在打一個資訊上的時間差,藉此牢牢掌控主動權,掌握戰場上的節奏,始終在調動袁術,袁術只能被迫應對。”
“比如一開始,陸玄謊稱人在舒縣,實際上悄悄去了前方,袁術不知道,這就是資訊上的時間差。”
“然後,陸玄悄悄拿下張勳,袁術又是後知後覺的知道,被迫應對,這又是一點資訊的不對稱。”
“最後,陸玄直接偷襲糧倉,從這一點看,陸玄也掌握了袁術的所有情報,才能進一步針對袁術,做出最後的安排,一戰取勝。”
司馬徽一雙眸子,閃爍著睿智光芒,說道:“老夫甚至認為,袁術的身邊,可能有陸玄安插的人。否則,陸玄不可能把戰事的節奏,一直牢牢控制在手中。只有裡應外合,再加上陸玄的謀劃,才能起到這樣的作用。”
徐庶聽完後,眼神粲然,問道:“司馬先生,您說陸玄安排在袁術身邊的人,會是誰呢?”
龐統等人也看過來。
這可是最重要的訊息和論斷。
司馬徽聳了聳肩,搖頭道:“要判斷結果,不是靠盲目的猜測,是根據大量的情報訊息,才能做出判斷。我手中的訊息有限,無法分析。你們以後做事,要判斷分析,也是這樣,要根據實際的訊息做出判斷,而不是靠自己的臆想。戰場上的權衡利弊,必定是權衡了諸多的訊息後,才能做出判斷。”
徐庶有些激動,說道:“龐公、司馬先生,按照這樣來說,陸玄是一個明主。這樣的人,我恨不得能親自見一見,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人。”
司馬徽笑道:“陸玄求才若渴,現在擔任廬江太守,屬於基業草創。你如果要去,可以去廬江郡看看。”
徐庶也是思索了片刻。
旋即,徐庶搖頭輕笑,道:“弟子沒打算去廬江郡,還要在龐公和司馬先生的門下學習,只是想看看他。”
龐德公問道:“你不離開襄陽,陸玄又在廬江郡,你要怎麼看他呢?元直,你是聰慧之人,說說看,你有什麼想法能辦到?其它的人,也可以想一想。”
眾人思索,都沒有結果。
徐庶略作思考,眼前一亮,說道:“龐公,弟子有一個想法。”
龐德公道:“說來聽聽。”
徐庶說道:“今年十二月,是劉表五十二歲的生辰。劉表立足襄陽後,一直想顯示自己的能力,彰顯實力,建立更強的威望。”
“不如藉此機會,建議劉表做壽,邀請諸多的名士大儒,乃至於各地的官員來赴宴。”
“譬如荊州南方各郡的太守,都喊來襄陽。另外,也順便把廬江郡太守陸玄也邀請了。這樣一來,劉表能彰顯實力,我們自然能看到陸玄,進一步判斷陸玄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龐統稚嫩黝黑的面龐,也露出期待,興奮道:“叔父、司馬先生,元直兄的建議可行。聽說陸玄只有二十左右,就闖出了赫赫聲威,我也想看看他。”
孟建、崔鈞和石韜等人,一雙雙目光看過來,也很是好奇。
北方袁紹佔冀州,曹操佔據兗州,天子在李傕和郭汜的手中,局面亂得很。反倒是南方,更加安穩。這時候的陸玄,也就更得到注視。
司馬徽笑道:“龐兄,要提出這個建議,只能你親自走一趟,才能完成安排。”
龐德公道:“我不去。”
司馬徽說道:“怎麼辦呢?”
龐德公說道:“劉表幾次邀請我出仕,我都拒絕了。我親自去提建議,劉表會有想法。所以,我安排人,把訊息放給蔡瑁,讓蔡瑁去最合適。”
眾人一聽,紛紛贊同。
劉表想顯露肌肉展現實力,藉助生辰邀請人赴宴,就是最合適的計劃。
劉表一定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