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元存一喝醉,顧不上所謂的男女大防,他用力捏緊姜嫄的手腕:“你想要什麼我沒有滿足過你?姜嫄,適可而止。”
姜嫄巧舌如簧:“那你就去死啊!或者你現在立刻回西京,替我殺了晏修替我的家人報仇!怎麼?你做不到嗎?你做不到也好意思口口聲聲說喜歡我!”
寒風中,祝元存的嗓音愈發哽咽:“姜嫄,你別為難我。”
姜嫄狠狠朝他鞋面上踩一腳:“那就放開我,讓我出宮。”
“出宮?”祝元存眼尾浸上一抹紅,“你一個弱女子出宮後如何自保?姜嫄,你冷靜些,事情一定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陛下的為人我最清楚不過,倘若他真要殺你父兄,就會在我出征前交代我,讓我將齊國皇族就地正法。”
周室皇族不好好好活著?甚至在大秦繼續當著逍遙快活的貴族,絲毫不受亡國之痛的影響。
姜嫄被他的話觸動,當真冷靜了不少。
半晌後,寒風愈盛,吹得二人衣袖獵獵作響,姜嫄主動踮起腳尖,絲毫不迴避祝元存的滿身酒味,朝他唇上吻去。
祝元存呆愣在原地,手足無措。
姜嫄的聲音軟了不少:“我想明白了,但我依舊要去城樓一趟。大齊雖亡,可它在臣民心中還尚存,倘若我現身告訴他們,他們有一位公主還活著,信我,民憤很快就能消除。”
祝元存喉結微滾:“好,我陪你一起。”
……
深秋蕭瑟,滿地枯黃。
長樂宮。
祝思嘉正在與田尚宮議事,胡順海甚至沒讓宮人先行通報一聲,跌跌撞撞跑進正殿大叫道:
“娘娘——娘娘不好了,陛下他在早朝時暈倒了,現在還不省人事,您快隨老奴去太極宮看看!”
祝思嘉急忙讓田尚宮退下:“來人,備轎!”
快轎抬進太極宮,祝思嘉還沒等到轎子落穩就從轎上跳下,提著裙襬大步跑進寢殿。
太極宮正殿幾乎跪了半數朝臣,竊竊私語,吵鬧如蠅。
大秦立國以來的規矩,為防止帝王突發疾病、撒手人寰,後事無法交代詳盡,凡事有特殊情況發生時,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親自等候在帝王身側。
這還是晏修即位以來,第一次突然暈倒,他身體比多數武將還要強健,能到這種地步,想必已連續不斷地辛勞多日。
祝思嘉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此處,這架勢看著極不吉利,彷彿在為晏修駕崩做準備一樣,她疾步地一一越過,省得看著心慌。
寢殿中,除柳太醫和段姑姑外,餘下二人便是晏為和李臥雲。
幾人幾乎未發出任何響動,一齊向祝思嘉行了極其標準的禮。
祝思嘉頷首,坐到榻邊,握上晏修一隻手。
晏修安安靜靜躺在榻上,滿頭長髮散下攤開,與平日裡稜稜威嚴的帝王判若兩人。
他身上還穿著早朝時穿的冕服,面色中透著股過度勞累的蒼白,眼下和眼尾生出小片從前沒有的陰翳,本就清晰的下頜,瘦出一道鋒利似映雪明刀的弧度。
這段時間他有多累,祝思嘉是最能直接體會的。
他已經接連多日沒召祝思嘉來太極宮過夜,祝思嘉哪怕是在子時往太極宮送補湯,晏修都還坐在桌前執筆處理政務。
晏修的手向來乾燥溫暖,今日摸著,竟是和她的手不相上下地涼,祝思嘉默默滑下兩行清淚。
李臥雲等人臉上都未露出異樣情緒,想必晏修身體並無大礙。
段姑姑也摸了摸她的後腦勺,示意她放輕鬆。
她坐了會兒,其他嬪妃也相繼到達寢殿。
祝思嘉這才安心,想把手抽回,免得打擾晏修歇息,不料晏修忽然用力反握住她的手。
他睜開眼,點漆眸子裡一片雲霧籠罩,長而直的濃密眼睫,又在眼下打出兩道淺淺陰影,蓋住憔悴的陰翳,脆弱到好似一碰就要碎。
祝思儀抽泣著上前,嬌音婉轉:“表哥……”
晏修有一瞬間錯愕,隨後閉眼,冷峻道:“除了昭儀,其他人都先退下。段姑姑,把藥留給昭儀。”
祝思儀打量了祝思嘉兩眼,心不甘情不願離開。
她累得口乾舌燥跑到太極宮,沒想到晏修連個侍疾的機會都不給她,處處都要祝思嘉接手。
李臥雲和晏為退出後,正殿裡跪著的朝臣也相繼離開。
太極宮寂然無聲,仔細聽,甚至能聽見屋外有成群結隊的候鳥南下飛過,歡快扇動翅膀的聲音。
晏修一個打挺坐直身,指了指自己微抿的薄唇。
祝思嘉慢慢親了上去。
晏修激烈回應,一如既往地要把她欺負到她換不過氣,這才放開她,調侃道:
“祝昭儀真是愈發糊塗了,朕問你喝藥,怎麼這麼迫不及待就獻身?”
祝思嘉反應過來,小臉通紅:“臣、臣妾意會錯了,這就服侍您喝藥。”
晏修愉悅一笑,狹長而深的鳳眼彎彎地亮了不少。
等祝思嘉一口一口給他喂完藥,還沒往他嘴裡塞蜜餞,晏修就又一次指著自己沾染藥汁的雙唇,挑釁地看著祝思嘉。
祝思嘉刻意嫌棄他:“陛下真是愈發糊塗了,臣妾才喂完藥,怎麼迫不及待要一吻芳澤?”
晏修大笑,把她摟進懷裡,溫香軟玉,可治世間一切苦痛,他似條獵食的巨蟒,貪婪裹緊她:“若是沒有蟬蟬在身邊,我現在還是個可憐的孤家寡人。”
祝思嘉:“玄之,你現在當真無恙了?要不要叫柳太醫再來看看?”
晏修的尾音甚至帶了少見的撒嬌:“不要,方才我清醒多時,只是不願睜開眼。柳太醫說我只是晝夜操勞、休息不足所致,無傷大雅。”
祝思嘉心疼地撫上他的下頜:“就算沒什麼大礙,你也不能再接著這麼拼命下去了。玄之,你還這麼年輕,不必急著做別的帝王幾輩子加起來都沒做到的事。”
晏修:“我聽蟬蟬的。”
祝思嘉:“還有,你以後若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一定要跟我說。我雖不懂政事,可我能盡我所能替你分憂,千萬不要再一個人扛著了。”
晏修卻向她解釋:“我總更怕把煩心事告訴你,你會跟著一塊煩惱,那怎麼能行?”
祝思嘉:“我不會,愛人之間總是要同甘共苦的,玄之能與我同甘,更當讓我與你共苦。”
晏修心情很好,把祝思嘉拉進被窩:“好,先陪我補個覺。”
二人相擁而眠,祝思嘉再睜眼時竟然已到下午,晏修在她身旁,呼吸均勻平穩,還是睡得很香。
看來他真是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