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歲至,就快要到晏修生辰。
轉眼間,晏修就二十五歲了,這也是她來到晏修身邊的第三年。
祝思嘉在親手編織一個長生結。
她不顧宮人反對,取了自己一撮長髮制入線中,現在又親手用這些紅線,配以金銀玉石,編織成一個繁複的長生結。
晏修不要金銀珠寶,也不要大家書畫,就要她用心去準備禮物。
用心……這要她如何是好?
祝思嘉在這方面自小未經教導,送別人生辰禮物時,尤其是晏修這樣不好滿足的,她能想到的、學的也是北地民間那套,主要佔一個禮輕情意重。
因此她才想到長生結,她願他長生,他還想時時刻刻要她陪伴身邊,幾番思索便想到這個法子。
長生結的圖紙擺在一旁,是她前幾日連夜趕工繪製出來,她學東西向來就快,等真正要編時,才發現此事遠比她想象的簡單許多。
再簡單也容她馬虎不得,祝思嘉不願分神,可每每她放下線,稍作休息,鋪天蓋地的煩心事便席捲而來。
先是前些日子那些爭執,無時無刻不讓她後怕,新雖伊始,晏行的下落仍舊不明;後又是她的肚子,晏修都二十五歲了,她還沒能為他誕下子嗣。
且不說有十五六歲便綿延子孫的帝王,文帝和孝文得長子時,文帝二十二歲,都被評“大齡得子”。
晏修都二十五歲了,外界的聲音和壓力,他還能一如既往抵擋得住嗎?
越想越亂,祝思嘉的手一不小心就被針紮了一下,疼得她立刻清醒,生怕滴落到長生結上,此非吉兆。
好在長生結乾乾淨淨,她剛鬆一口氣,就聽寢殿外傳來晏修的聲音,她手忙腳亂把針線籃藏好,起身迎他。
晏修看她慌亂得甚是可愛,不由笑得眸光泛亮:“藏什麼?”
祝思嘉微笑道:“沒什麼。”
晏修故意要伸手去掏,被祝思嘉用力擋著:“陛下!這是給您的生辰禮物,時日未到,就先別揭曉了。”
“好,朕不看。”晏修停下手,忽地把她擁入懷中,“去年你送的禮物不夠誠心,你繡工拙劣,那條龍害得朕被湘王李相嘲笑了許久。”
那條龍,她確實不是誠心準備的。
晏修不提還好,一提,她心中更是慚愧:“陛下,是我不好,我今年一定盡心準備。”
“陛下?”晏修鬆開她,皺著眉,“蟬蟬,你不必這般生疏,去年的事都過去了,今年,你我要好好過日子了,別總去想。”
那段回憶他二人都不願重提,即使這段時間和祝思嘉和好如初,可他總覺得她眼裡有什麼東西變了,看到他時,目光莫名哀傷。
經此一事,她清瘦不少,連相貌都帶上從前毫不相干的、遺世獨立般的清冷,經歷沉澱的美人,愈發吸睛。
他不需要祝思嘉為他而哀傷,甚至後悔,他只需要祝思嘉看到他時是笑著的,這便足矣。
祝思嘉搖頭否認:“我沒去想那些事,可總有煩心事主動找上我。”
晏修:“洗耳恭聽。”
祝思嘉抬起頭,眉頭緊鎖地看他:“玄之,今年你就二十五歲了,而我也十九歲,可我——”
晏修:“可什麼?蟬蟬莫非嫌我老?十九歲正當年輕,二十五歲嘛,確實是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歲數。不過朕是天子,沒有這種煩惱。”
祝思嘉有些哽住了:“你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晏修哪能不明白?
他安慰道:“你日日這般愁容不改,想投胎的小人兒都被你嚇跑了。乖,咱們說些別的事,比如晏行。”
祝思嘉:“你又提他?”
何必這般自找不快?
晏修忙道:“你別誤會,我來是想告訴你,還是沒有他的下落。”
祝思嘉:“無妨,他能躲一世也算是他的能耐,以他昔日之才和狼子野心,我不信他能畏首畏尾做一輩子見不得光的鼠輩,他總有出來那日的。”
晏修:“你說得對,他是鼠輩,不值得放在眼裡,找到他,朕絕對命人當場誅殺,哪怕是他身上一隻母跳蚤,也得給燒成一堆灰。”
祝思嘉被他逗笑,這才有了往日發自真心的笑容。
晏修順勢抱著她就往床榻走:“多說無益,今年是亥年,給朕生一頭小豬吧。”
……
正月初七,晏修生辰。
祝思嘉藏著掖著許久的禮物,終於親手系在他腰間。
晏修得意對著銅鏡轉了幾圈,絲絛環佩連同同心結旋轉出肆意又不失大雅的弧度,足以可見他的滿意。
“今年這份生辰禮,確實用心了。”晏修已經把玩了同心結半個時辰,“你說,這裡面的黑線,是你的頭髮?”
祝思嘉點頭:“雖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斷,可臣妾以為,既是這般重要之物,就要用到重要之人身上。”
在大秦,夫妻成婚那夜,彼此剪下一縷頭髮,放入同心盒中,本就是一樁習俗。
除非他的皇后才能有這樣的資格。
現在也為時不晚。
晏修看著長生結,忽然笑了,神神秘秘道:“上元一過,就是蟬蟬的生辰,蟬蟬可知朕準備了什麼禮物?”
祝思嘉搖頭,老實答道:“臣妾不知,更不敢提前試探,免得掃了陛下的興致。”
晏修:“我可不像你這麼小氣,看都不給人看一眼,你若想看,我現在就取來給你過目。”
他這麼一說,祝思嘉確實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點頭同意了。
等晏修拿出時,祝思嘉只是少許驚訝,他的禮物,便是一份封后詔書。
祝思嘉挨個字念畢,潸然淚下,久不言語。
太重了,這份禮太重了,她連半個子嗣都沒有,何來這般天大的榮幸。
晏修替她擦掉眼淚:“不準哭,朕的生辰哭什麼哭?莫非是你不喜歡這份禮物不成?”
祝思嘉:“我沒有,我很喜歡,我只是……只是覺得我對不住你。”
晏修:“你又多慮了,總是不改這毛病,先陪我去外面放煙花,如何?”
每到他生辰,他總要親手在太極宮點燃一次煙花的。
晏修拉著祝思嘉往殿外走,就見胡順海面如菜色,彎腰接過一件東西,拖著沉重的步伐向他二人走來。
胡順海生怕懷裡的東西被旁人看清一眼,他忐忑道:“啟稟陛下,這、這是……”
晏修:“是什麼?”
胡順海:“是那位廢王,送進宮給您的生辰禮物,據送東西的人說,這份禮物一定不能在外人面前開啟,否則後果自負。”
看樣子,不過是份普普通通的畫卷。
晏修:“他還能下毒不成?拿過來。”
說罷欲要攤開,藉著宮燈的光檢視。
祝思嘉臉色蒼白,攔住晏修:“陛下,咱們還是回殿去看。”
她太瞭解晏行了。
這個見不得人的東西,他既然說了不能在外面看,那就一定不能看。
不過是個小小提議,晏修沒有多心,和祝思嘉重返正殿,屏退所有宮人。
祝思嘉:“玄之,你現在開啟看看。”
晏修對她膽小的模樣又愛又疼惜,笑道:“好,蟬蟬陪我一起看。”
畫卷徐徐攤開,露出一張美人面,只看到額頭和眉眼,晏修就篤定晏行這份禮原來畫的是祝思嘉。
可等畫卷開啟到最後,儼然是一副美人赤身裸/體的出浴圖。
說是出浴圖都好聽些,畫上美人敞開雙腿,正眼看人,右腿內側上有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痣,極其醒目!
祝思嘉身上,一模一樣的位置,有顆一模一樣的芝麻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