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長樂宮解除禁足。
晏修說得不錯,祝思嘉是一個擅長逃避的人。
哪怕她有無盡勇氣,願意去面對今生將要發生的一切變數,卻獨獨沒有勇氣去面對感情、面對晏修。
祝思嘉在鏡前換了一套又一套衣服,最終氣餒道:“罷了,我無顏去見陛下,給太后娘娘請完安後,不如先去景福殿看看元存吧。”
一月沒見過太后,祝思嘉和其他人在章臺宮這一坐,便是一個時辰,張太后沒少數落她,都被她從善如流應付過去。
從章臺宮出來時天光大亮,朱雅陪祝思嘉一起去的景福殿,結果二人卻撲了空。
祝思嘉問何二:“你們家伯爺呢?不在景福殿好好待著養傷,跑哪裡去了?”
何二心虛答道:“伯、伯爺他去校場練武去了。”
祝元存簡直太不聽話了,才痊癒了多久,便這麼急不可耐練起武來?祝思嘉急忙往校場方向趕。
到校場時,沒想到晏修也在此處,他身著修身便服,正坐在一旁,認真觀看任淮和祝元存切磋。
這個時辰他早就下朝了,出現在此處倒也合乎情理。
祝思嘉見到他,趁他沒發現自己,第一反應便是低頭想往回走。
不料任淮眼尖發現了她,寧可和祝元存的槍頭擦肩而過,險些劃傷臉也要向她行禮問安:“微臣見過祝婕妤。”
祝元存和晏修紛紛朝祝思嘉的方向看過來。
祝思嘉硬著頭皮,帶朱雅上前行禮。
晏修還是一副不露山水的表情,他淡淡地應了祝思嘉,看向祝元存道:“上次你姐姐生辰你撲了個空,趁現在有時間,你們姐弟二人好好說會兒話。”
說完,眾人皆以為他要離開,沒想到他卻走上擂臺,示意任淮和他打一場。
任淮如芒刺背,也不敢掃了晏修的興,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祝思嘉則把祝元存拉到一旁的角落裡。
她擰著祝元存的耳朵,沒使多大勁,卻忘了自己整整一月沒修剪過指甲,掐得祝元存齜牙咧嘴連連喊疼。
擂臺上二人也因此分心,紛紛朝姐弟倆看過來,祝思嘉眼疾手快收回自己的手,自欺欺人地當作一切都沒發生。
祝元存揉了揉耳朵,委屈地噘著嘴:“姐姐何故一見面就這般掐我?你的指甲真的太長了。”
祝思嘉誠懇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你氣到了,情急之下才揪你的。元存,你告訴我怎麼這才二月,你就敢跑來練武了?”
祝元存滿臉得意:“姐姐別擔心,男子漢大丈夫受點皮外傷算什麼?怎麼可能真讓我在床上要死要活躺滿一百天。我早好全了,你沒見方才我和嘉義伯對打得酣暢淋漓嗎!”
祝思嘉:“那陛下呢,你練武也是他默許的?我可清清楚楚記得,當初是他給你下的令,你怎麼敢違抗聖旨?你練武多久了”
祝元存:“姐姐你還不知道嗎,陛下準備讓我和嘉義伯兵分兩路進攻周齊二國,三月就出發,我怎麼閒得下來?”
他老老實實將祝思嘉生辰那日發生之事說了出來。
祝思嘉聽得眼眶發酸,她破涕為笑,摸了摸祝元存瘦回去的臉頰:“傻弟弟,我被禁足才不是因為你的緣故呢。但你有這份心,姐姐真的很開心,只是戰場上刀劍無眼,你才十六歲……”
姐弟二人又聊了小半個時辰,一聽說祝元存要外出打仗,朱雅也跟著焦急起來:“伯爺行軍作戰,有幾處地方奴婢想給您交代清楚。”
正巧此時,擂臺上的兵戈相交的聲音停下,朱雅顧不了那麼多,將任淮也一併叫了過來。
這是有事要上奏?
晏修跟了上去,豎耳旁聽。
朱雅鄭重交代:“第一,兩位伯爺萬萬不能直接飲用野外的生水,還要告知軍營內眾人、立下軍規,必須煮沸了放涼才能喝。”
任淮和祝元存都不解道:“為什麼?”
朱雅極盡可能向在場古代人解釋野外水源有多髒。
晏修笑道:“看來是朕運氣好,朕從前沒少喝過生水。”
朱雅又強調第二點:“第二,奴婢有套有效儲存乾糧的法子,可以傳授軍中。”
“第三……這第三點,算了,奴婢先不說了。”
晏修追問她:“為何不說?”
朱雅低頭:“奴婢是戴罪之身,無法出宮。所以奴婢想做的東西,興許無法完成,還請陛下恕罪。”
祝思嘉聽得臉色煞白,她這是要向晏修再換取一個自由進出皇宮的機會?
她們二人剛被解除禁足不久,朱雅就敢如此大膽,萬一惹得晏修不舒服,恐怕又會接著被禁足。
想到此處,祝思嘉扯了扯朱雅的衣袖,直接跪在溼漉漉草地上認錯:“臣妾治下不嚴,宮女朱雅大放厥詞,還請陛下恕罪。”
晏修彎下腰,一把將她拉起:“別動不動就跪。”
他問朱雅:“你想做之事是為何事?”
朱雅:“奴婢的家鄉有一種名為火藥的武器,上可摧毀堅如鐵壁的城池,下可令敵軍血肉橫飛、身首異處。若是陛下覺得此物太過殘忍,奴婢可以不做。”
殘忍?
晏修大喜:“當真如你所言?”
朱雅:“奴婢可以先做些讓陛下親眼看看。”
晏修直接將先前那枚令牌塞進她手裡:“做好了,朕自然有賞。時間不早了,武興伯嘉義伯,你們帶朱姑娘去軍營走一趟,讓她大展身手。”
“祝婕妤,陪朕回太極宮。”
朱雅居然這麼輕鬆,就拿回了自由進出皇宮的特權?看她如釋重負的神情,想必也是臨時起意,以此為搏,沒想到竟真的成功了。
晏修當著眾人的面,與祝思嘉十指相扣,幾乎是領著她走回太極宮。
一路上,見到二人的宮人接連回避,待他們走遠,宮人們才開始小聲扎堆議論:“這祝婕妤復寵的速度也忒快了吧。”
“噓,小點聲,她何時失寵過?”
臨近太極宮,祝思嘉經歷一番博弈後終於頓下腳步,主動拉住晏修。
她盯著自己的鞋尖兒,想說出口的話全部堵在喉頭,晏修不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耐心等她。
“陛下,臣妾不該惹陛下生氣,臣妾不該事事逃避,更不該——”
“我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