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送半里,陳景的意思,是讓邢小九送圓生回城。
但圓生婉拒了。這位年輕的僧人,赤著腳站在風中,臉色依舊無悲無喜。
陳景將裝饅頭的包袱,遞到了面前。
“出家人,不可生出貪念。”
圓生只取了一個,又從懷裡摸了一串舊念珠,遞到了陳景手裡。
陳景剛要還禮。卻發現圓生已經轉身,遠去的一身納衣,被風吹得鼓起。
“東家,他走了。”
陳景點頭,收回了目光,看著手裡的念珠,久久陷入沉思。
……
陳家馬場,正式落戶在伏虎林。才四五日的功夫,一大幫的莊人漢子,便就地取材,伐林建起了幾棟木屋,暫做居所。
“東家,不造木屋了?夯土屋嗎?”
“莫急,自然要造。”陳景笑著開口。既然落戶在這裡,倒不如多花一點時間,將莊子造得好些。
水泥之類的,過於複雜,還要尋礦。左右這裡離著溪河近,到時候堆幾個磚窯,燒青磚建屋即可。至於粘合之物,和古人一樣用糯米漿。
但燒磚的週期不短,暫時還是以木屋為居。
“東家,馬廄圍好了!”
陳景抬頭,看著前方的光景,胡東胡西這對兄弟,花費好幾日的功夫,總算圍了一個簡易的馬廄。帶過來的馬匹,也算有了安生之所。
但照目前來看,不管是馬匹還是人手,都不算富足。按照冉律,一個普通的商號,僱工不能超過十五人。這十五人並不包括家眷。再往上增加人數,只能去官坊買戶。
當然,若是取得縣伯的爵位,便能豢養兩百護院。縣公則是五百,縣候一千……再往上,到了國公的爵位,便可豢養一萬人的私兵。封字侯爺則是三萬私兵,等同於一支大軍了。
最後一階,是皇室的親王,若有自己的封地,只要你有軍餉,養多少人都沒問題。
大冉以武立國,卻不知,這爵位制度,已經隱約留下了禍根,那些世家門閥,用銀子砸出來的爵位,大多都會養著私兵。
可想而知,單單大先生回京一事,京城裡的那位小陛下,被門閥世家卡著喉嚨,當真是憋屈無比。
陳景猜測,這爵位制度,哪怕小皇帝想做削藩之類的變更,也同樣是舉步維艱。除非說,將一切重新洗盤。
“東家,趙三回來了!”
獵戶趙三,是莊子裡能擅射的莊人。先前的時候,被陳景派出去,去四周圍打探情況。
趙三下了馬,先灌了兩口茶水,才開口道來。
“東家,這大半日的,我騎著馬都看過了,並無什麼賊窩。在伏虎林南面七八里,倒是有個大村,是個鄔姓的宗族村。我先前到那鄔村的村口,想要歇個腳,便有幾個後生衝出來,向我討過路銀子。”
趙三罵罵咧咧,“我當初跟著東家,也是舔過刀口血的。這一回,我趙三是遇著剪徑賊了?我說給個卵要不要?那幾個後生一聽,便抓刀來追我,我便立即騎馬跑了。”
陳景皺眉。賊窩的事情,他並不意外,畢竟這裡離著登豐城不遠。先前死在伏虎林的這一夥,還是被追剿逃來的。
但有一個宗族村,實屬意外。要知道,這種族村,並不像塘村那種散戶聚居的,人多勢眾,說不得還和官家有關係,不大好招惹。
當然,陳景也沒想招惹,安安靜靜發財才是王道。
“趙三,莫理他們。南面這一帶,可問出了馬場的事情?”
“離著遠呢,出了淮州還要往南走,三百多里路,到了吳州那邊,才算有南鬃馬的馬場。”
在南方同樣有馬場,但遠不如北面之地,只零散分佈著一些鬃馬,體質與耐力中等,統稱為南鬃馬。
所以在當時,死上一匹雍州馬,陳景都會心疼無比。但不管如何,既來之則安之,不管是南鬃馬,還是招募莊人,如今都是重中之重。
看來,只能先安頓莊子,再作另外的打算了。
……
跟著莊人一起,這大半月的時間,莊子的建設總算有了進展。砌了兩口磚窯,另外棲身的木屋,連排過去,也有近十間。連著馬廄,以及跑馬場的圍柵,都跟著做好了。雖然乍看之下有些簡陋,但對於陳家馬場的人而言,意義非同小可,終於有了一處安家地。
“陳景,喝口水。”宋鈺端來水碗,露出好看的笑容。
陳景抹了把汗水,接過一口喝盡。
“宋鈺,咱還有多少銀子?”
落戶之後,陳景索性將財政,都交給了宋鈺打理。
“陳景,一千三百兩左右。”
陳景聽得沉默。生意不開張,銀子則越花越多。到時候還要預留一筆,作為跑馬幫的費用。
生財之道,對於陳景來說,並不算困難。最要緊的是,太過於超前的製造,多少帶著危險,被人發現其中的秘密,只怕真要完蛋。
胳膊拗不過大腿,如登豐城這種南方巨城,不知有多少世家門閥,隱匿在其中。
要想大器藏拙地發展,他需要有一個人,在南方身居高位,與他相輔相成。
一下子,陳景想起了一個人。
在南下的時候,他遇著一個被貶的京官,鬱郁不得志,兩人相談甚歡,還互留了姓名。
“趙三哥,桃威縣離這裡多遠?”
“東家,近六十里呢。”作為莊子裡的探查好手,趙三急忙開口。
近六十里,一天的時間便能趕到。
陳景有心去拜訪一輪。不管是他自己,抑或是林湯這位被貶的京官,兩人身處南方六州,都需要一個支撐,往各自的大道勇往直前。
“胡東。”陳景沉思了番開口。
胡東急忙跑來。
“你性子沉穩一些,我要離開莊子兩三日,你記著帶人看好莊子。若主母有吩咐,也不可懈怠。”
胡東怔了怔,“東家要去哪?”
“我帶著小九,先去一趟桃威縣。”
眼下,已經過了大半月,如果沒錯的話,那位林湯,應該是成功任職了。按著陳景的猜測,一個被貶的京官入了南方小縣,講道理的話,官職不會太小。
沒有傘的孩子,只能自己做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