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一個鋪子。”回家的陳景,認認真真地開口。在他的面前,童養媳宋鈺已經回家,雙手被水泡得浮腫,應當是去幫工洗衣了。
宋鈺停了腳步,看了看陳景,又看了看邢家父子。
“刑小九見過主母。”
“主母姐姐。”
宋鈺愣了愣。不學好的小相公,這是找了家僕?
“剛招募的人手,信得過。”陳景組織了一番語言開口,“沒騙你,今天在城南街上,我拿了一個小鋪子,過幾日便開檔做生意。”
宋鈺沉默著坐下。
刑小九見著氣氛不對,急忙帶著兒子,往空置的屋子裡走。
“陳景,哪來的銀子。”
“賺的。”說著,陳景從袖子裡摸出錢袋,取了十兩,放在宋鈺面前。他覺得很有必要,讓兩個人的世界,開始慢慢了解。
如果宋鈺願意跟著,兩個人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左右這世道,至少要鬧好幾年,才能慢慢爭鬥平息。
“在以後,我想著把生意越做越大。”
不走仕途,只能想辦法賺銀子,武裝自己的人生。
宋鈺垂下頭,不聲不語。隔了好一會,才無悲無喜地開口。
“不管是做什麼營生,你終於能養活自己了。”
“當然能。”陳景笑了笑。
他以為宋鈺會高興,但並沒有。在一陣沉默之後,宋鈺站起了身子,直直往屋子走去。
“宋鈺?”
“陳景,我累了。”
“我買了燒雞,擱在廚堂裡。”
“你留著吃吧。”
陳景孤獨地坐著,靜靜看著宋鈺的背影,走入屋子,關上了門,隔絕開兩個人的世界。
原主十四歲喪父,那年宋鈺十三,便開始用稚嫩的肩膀,撐起了原主九年的廢狗人生。
她是個好姑娘,卻連銅鏡都是鄰人用舊送的。沒買過胭脂水粉,衣裳穿得不合身了,才咬咬牙扯了一匹舊料子,縫了一套襦裙。
這九年的人生,陳景能想象得到,一個姑娘家要如何披荊斬棘,才能將一條廢狗護在羽翼下。
“小秋。”陳景喊了一聲。
刑秋屁顛顛跑了過來。
“幫東家做個事,打碗米粥,夾個雞腿,送到主母姐姐屋裡,你看著她吃完,東家明天賞你兩串糖葫蘆。”
……
桃月初八,宜財。
將三枚玻璃球兒,放在刑小九面前的時候,驚得這個夏州武夫,眼皮止不住地跳。
“東家,這是貴物!”
刑小九的語氣,和當初的當鋪掌櫃,幾乎同出一轍。
“祖上傳下來的物件,莫得辦法,只能拿來應急,撐住場面。”陳景平靜開口。
剛開的珍寶小鋪子,若是沒個鎮店的東西,和路邊攤有什麼區別。當然,煉造的辦法,他現在並不打算讓刑小九知道。連著手裡的這三枚,都是好不容易,偷偷造出來的。
“小九,先跟我去鋪子。”
平安鎮的長街上,十七張緝拿令的事情,還鬧得人心惶惶。但不出陳景所料,不管是春樓酒鋪,賭坊梨園,生意一如既往地好。
不管哪個世道,都約莫是同一個道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東家,我聽說了,十七張緝拿令,還漏了好些人。”
徐牧點頭。並沒有繼續打聽的意思,仕途無望,賺銀子才是王道。不管離不離開平安鎮,身上有銀子傍著,遇了鬼也能通融一下。
兩人開始忙活,在珍寶小鋪裡,來來回回地搬動物件。到最後,陳景還買了一個古色的香木櫝,將玻璃球貢在了上面。
只可惜,一直等到了午後,除了幾個潑皮討保護費,那些富貴老爺,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照顧好我兒刑秋!”
鋪子外,提刀的刑小九追著兩個潑皮,踹了一路又跑回來。
陳景揉了揉額頭,腦子裡盤算著主意。最終,心底才慢慢有了辦法。
“小九,你看下店,我出去一趟。”
陳景站起身子,看著旁邊的春樓,一下子有了主意。
……
“小郎君要八個?”老鴇驚得合不攏嘴。
“十個也成。”陳景想了想。
“你會死的,別又等宋姑娘來收屍。”老鴇心善了一回,皺著眉頭來勸。
“只借兩個時辰,我不動姑娘。”
“姑娘自個動的話,要加銀子。”老鴇臉色認真。
陳景瞬間沉默。
我特麼……要怎麼跟你這個汙婆解釋。
陳景索性掏出錢袋,丟了五兩銀子出去,“講好了,就兩個時辰,不會過夜。時辰一到,十個姑娘齊齊整整地回來。”
“小郎君威武!”
威你母。
陳景暗罵了句,等挑選完畢,才領著十個鶯鶯燕燕的花娘,走出了春樓,走回了小鋪子前。
“東家,練武之人不近女色,再說了,我這幾日時常想起亡妻,這樣不好。”
“小九,再說我扣月俸了。”
陳景沉吟了下,將花娘們安排到了鋪子前。當然,避免讓人誤會是春樓,得讓出一條入店的主道。
“小九,別傻站著看,你去後面把東西都搬出來。”
“東家,我真沒看,習武之人不近女色。”刑小九解釋了兩句,急忙往店裡走去。
陳景走出鋪外,又思考了番,光站著的話,這招徠也弱了些。
“會唱曲兒麼。”
“小郎君,會唱媚三娘。”
“走一個。”
“咿呀咿咿呀,灰雁離北,越鳥朝南,十載成空,偏不見郎君還。燈簇如豆席兒冷,夜鳥成雙立杆欄——”
陳景聽得……很爽。比起“喵喵喵”而言,多了一種別樣的味道。當然,越往後聽,他越是佩服。這曲兒,快把人的魂都勾走了。
“東家,來人了,來人了!”
果不其然,在小半個時辰之後,珍寶鋪子之外,終於有個錢袋鼓鼓的富貴老爺,走了過來。
先是舔著嘴巴看了看花娘,然後,又受不住陳景的揮手招徠,猶豫著走了進來。
“我以為是新開的春樓呢。”
陳景乾笑了聲,迅速讓刑小九上了茶湯。
“賣的什麼……這櫝子裡的是琉璃珠?”
放在最顯眼的古色櫝子,裡頭的三枚玻璃球兒,終歸吸引了注意。
“喲,這位老爺眼亮著呢。我陳家祖上啊,也是開珍寶鋪的,這三枚七彩琉璃珠,是家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從北面那地兒淘來的。狄國的老皇帝知道不?他那冕旒上,鑲的便是這七彩琉璃珠子。”
“送姑娘麼?”那老頭猶豫了下。
“送,挑一個往春樓走。”
陳景磨得嘴唇發乾,直至最後又打了個對摺,七十兩的銀子,才算賣出去了一枚。
喝了兩盞茶,陳景才緩過了氣神。萬事開頭難,積攢第一桶金,當真要機關算盡。
“東家,你這法兒厲害!”
“當然,這大概叫……飢餓營銷,蒙人好用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