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塘村的時候,陳景並沒有歇著。而是吩咐刑小九,喊來了村子裡,兩個德高望重的老人。
得益於陳景先前的表現,在塘村裡,近乎是神人一般的存在。
兩個老人,也很快開啟了話匣子。
“這殺千刀的,便叫元海,三年前就鬧過了。”
三年前,新帝還沒有登基,和另外幾個繼承人,為了奪位,殺得天昏地黑。在那會,京城附近一帶的地方,同樣大亂。為此,宋鈺還帶著原主,去了村下避禍。
“他眼見著又要亂了,剛巧官軍又撤了哨卡,便一下子跑出來了。這幫人吶,都兇得很,不交糧就殺人,交少了也殺人,都是些地獄跑出來的惡徒。”
“要小心吶,那元海手底下,有個什麼四大金剛,都是上了官冊的惡漢。”
陳景想了想,“我記得,有營軍去剿匪了,不入山麼?”
“那些營軍說,剿匪的軍餉,要各村統一出了,才能作數,我那會,還捐了小半擔米的……”
陳景閉目。他忽然明白,為何大先生要執意改革,冒天下之大不韙,甚至是萬世罵名,都要維新變法。
外有狄國虎視眈眈,內有匪患與腐朽,再這麼下去,不出兩代帝王,整個大冉王朝,將要變成薄日的西山。
“小九,送送兩位老人家。”
坐在院子裡,陳景只覺得心裡很不舒服。
宋鈺走過來,將食案上的米飯,以及一碗肉菜,擱在了面前。
“宋鈺,我記不清了,三年前鬧匪的時候,我們是怎麼樣的?”
“和兩戶鄰人結伴,躲在下面些的村子裡。那時候不僅是鬧匪,到處都是幫忙搶皇位的軍隊。平安鎮離得近,便成了屯兵的好去處。有戶鄰人急著回城……死在了半道上。”
平安鎮離著京城,不過兩百餘里。不過,在通向京邑的位置,半途還有一道關卡,作為王朝皇室最後的拱衛。
但不管怎麼說,離著京城不遠的地方,都能險象環生,已然是證明了,一個王朝的衰敗之像。
“陳景,你不一樣了。”
“君子藏器,或許我,也該亮劍了。”
陳景伸出手,握住了宋鈺。宋鈺平靜地站著,沒有半分的迴避。
兩人的目光,都看著院子之外,正在佈置守村的百姓。如這些人,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在一個外來小東家的帶領之下,將要和一群聲名狼藉的老匪,真刀真槍地碰一碰。
“東家,來人了。”
陳景側過目光,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兩條背刀的大漢,跟著刑小九走到了面前。
“見過陳兄弟。”
陳景有些發懵,面前的這兩人,分明是前些時候,過來討要木盒的,好像叫什麼“漠西五虎”。
“袁總舵主那邊,派出了十幾人,幫著應付老匪。然後,又點了我們兩個,來幫一下陳兄弟。還請陳兄弟勿要見怪,在當初……也是不打不相識。”
“說笑了。”陳景露出笑容,“對了,不知怎麼稱呼?”
“某叫胡東,這是舍弟胡西。”
陳景點頭,“兩位胡兄,多問一句,平安鎮裡的情況如何?”
“這些時日,我等都不在鎮中,只聽說了,城裡不管白天黑夜,都禁了嚴。每日都有送屍的馬車,從城門運出來,厚厚一大摞的,用草蓆蓋著,也顧不得葬,直接丟在了墳崗那裡。”
“有個叫夏崇的緇衣捕頭,可聽說了?”
胡東想了想,搖著頭,“沒有聽說過,陳兄弟,他是你何人?”
“一個兄長。”
“若有了他的訊息,我會幫著轉告。”
“多謝。”
實際上,從胡東的話中,陳景已經猜到了一個可能。那位大先生,此時還沒有到達平安鎮,又或者說,暫時藏在了某一個地方。
“兩位先休息,說不得,老匪很快就要來了。”
“陳兄弟可有法子?”
陳景想了想,“這匪禍避不過。按照規矩,會先有踩盤子的過來。我打算一絕後患,將老山上的惡匪,都引來塘村。”
胡東大驚,“陳兄弟,這些老匪可不簡單。至少還有百人之數,若引了過來,可是引火燒身。”
“我有了辦法。”陳景繼續認真開口,“匪禍之徒,無非仗著手中利刀,欺壓良善百姓。如這類人,通常會很惜命,如若沒有猜錯,反剿兩三撥後,極可能會慌不擇路,望風而逃。”
陳景目光,看向了塘村之外。
“當然,若他們不退,我亦有辦法,同樣能將他們逼入死角。”
“陳兄弟……想了兩個辦法。”
陳景點頭,“這是我的性子,我做事喜歡謹慎一些。”
“難怪總舵主,會一直唸叨著你。”
“他說什麼了?”
“他說陳兄弟……是個天下奇人。”
“好說了。”
陳景轉過頭,讓于山將兩個木箱,搬到了院子邊的木臺上。
兩個木箱,都開了一條小縫,透過小縫隙,隱約能看見裡頭的大錠銀子,鼓鼓囊囊的。
“別誤會,除了表面的一層,剩下的都是石頭。你們當初也查出來了,我陳景,就是個破落戶生意人。”陳景笑道。
“自然……但陳兄弟,你放這兩口箱子,是挺招賊的。”
“原本就是招賊之用。最近耐心不好,踩盤子的老匪一看見,估摸著會很快,能將大批人馬帶來。”
“對了,還有一事,要麻煩兩位胡兄。”
“陳兄弟,有話請直說。”這一下,胡東胡西兩人,才明白自家總舵主話裡的意思,這陳景,你真要跟他玩陰的,人家能把你整個,吃得渣都不剩。
“聽說賊酋元海之外,還有什麼四大金剛。剛巧了,這四人欠了村裡的人命,抓著了直接交給我吧。”
“屍體也要。”
雖然不知道,陳景哪兒來的底氣。但現在,一番瞭解下來,胡東胡西兩個,都選擇了相信陳景。
隱約間,他們甚至覺得,陳景跟那位大先生,似乎都是一類人。智冠天下,卻又泰然自若。
“陳景公子,我等都做完了。”這時,在院子外,那些村人都滿頭大汗地聚了過來。
陳景起了身。剛巧,他要鼓舞一番村人殺匪的膽氣。
要知道,在這種年代,升斗小民見識不足,怕官軍,怕老匪,連富戶的家丁都怕。
“張天才。”陳景說了一句。
面皰書生小張,只以為要念詩了,急忙跑了出來。
“告訴我,你身上有卵嗎。”
“有……自然有,我去年夏天,還打死了一窩蛇。”
“那如果,有人要燒你的屋子,搶你的稻米,還要將你祖宗十八代的牌位,全給一個不剩地踩爛——”
“我幹他老孃!”張天才漲紅了臉,惡狠狠地罵道。
陳景很滿意。
“那就是了,老匪入了村,是不給活路的。等沒了糧,銀子也搶光了,咱的妻兒老母,到時候便只能餓死病死,去了黃泉路,連口饃饃都吃不上!”
“我陳景就問一句,老匪來搶了,咱幹不幹他!”
“幹他老孃的!”
在陳景的面前,三十餘個青壯好漢,跟著罵罵咧咧地怒喊。
陳景撥出一口氣,舒服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