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舒樓看了屋裡眾人一眼,轉身離開。
雖然腳步還有些不穩,但是並沒有要人扶,而是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直到出了門,才被侯在外面的兩個小廝一左一右扶著回了自己的院子。
“耿荀,你不是說……你不是說……樓哥兒這次一定能做官嗎?以後前程似錦嗎?這就是你口中的前程似錦,蒼寒衛是什麼地方?就算不打仗,每年凍死的人還少了!”
耿舒樓一走,夏氏立刻爆發了,她死死瞪著耿荀,那眼神好像能在耿荀臉上挖出一個洞。
耿荀別開臉,長嘆了一口氣。
“這是樓哥兒自己要做的事,再說,就算是去苦寒北地,那也是去做官,無論去哪裡當官,都是為朝廷效力!”
耿荀說著,拱手朝皇宮的方向彎腰拜下。
夏氏冷笑一聲,正要再說什麼,耿荀忽然臉色一正,目光犀利的盯著夏氏。
“慎言!你如此不滿,難道是對皇上的聖旨有意見嗎?若果真如此,別怪我沒提醒你,伯府卻是留不得你了,我得為整個安平伯府著想,為兒孫晚輩們著想!”
耿荀這番話說的很平靜,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就像是在說一件再稀鬆平常的事一般,但是聽在夏氏耳中,無異於驚天之雷,轟的她耳朵生疼,頭腦發昏。
最後是如何回到正院的,夏氏自己也不清楚,等真正回過神來,只看到喬媽媽正站在自己面前,擔憂的看著她。
“你剛剛聽到他說的話了嗎?”
伯夫人神情怔忡。
喬媽媽並沒有聽到,但是她知道伯爺說了什麼,是梁奔告訴她的。
“夫人,伯爺只是因為大少爺要去蒼寒衛,心裡著急,這才一時口不擇言的,您別放在心裡!”
喬媽媽口中安慰著,心裡卻覺得伯爺說的未必是氣話。
自從二老爺去了之後,伯爺對伯夫人似乎漸漸失去了耐心。
夏氏搖搖頭,“不,他說的是真的,老二去了,他便漸漸看我不順眼了,想討好他另外兩個兒子,不過樓哥兒還在,也還算有出息,他便忍著……等著,但是現在樓哥兒……他被髮配到了北地,那等苦寒之處,且不說前程如何,能不能活著回來都難說,所以……所以他便沒了顧忌……”
喬媽媽被夏氏這番話說的心驚,“夫人,伯爺不是……”
“好了,你下去吧,我要歇息了!”
不等喬媽媽說完,夏氏便打斷了她。
外院廳堂中,夏氏離開後,姚氏最先離開,她沒有回內院,而是直奔耿舒樓的院子,耿星月連忙跟上。
“娘,你等等我啊,娘,你去哪裡?”
耿焱深深的看了耿荀一眼,耿荀沒有迴避他的眼神,卻也沒有回應他,而是吩咐道:“樓哥兒明日就要出發,你們幫著想想,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幫著準備一些,至於人手,除了他身邊的兩個小廝外,我再從怡得院派兩個會些武功的小廝跟著過去。”
耿溫耿焱應了下來,二人一起去找耿舒樓。
耿星霜等女眷則一起回內院。
路上,姜氏道:“大嫂,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耿舒樓怎麼會跑去大理寺狀告理王殿下?他膽子怎麼這麼大?”
阮氏搖搖頭,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這一作,只將他自己作到了蒼寒衛那等地方,沒有連累到我們。”
“娘……”耿星辰忙喚了一聲,拉了拉姜氏的手。
姜氏斜了耿星辰一眼,“我實話實說而已,要是因為他的緣故,讓你們這些小姑娘也要去那冷的刺骨的北地,你看我能饒得了他!”
耿星辰不說話了。
晚上耿溫和耿舒淮回了內院吃飯,說到這件事,耿溫嘆道:“我和三弟也問了,他不說,連二弟妹也沒問出什麼來。”
耿舒淮道:“我覺得祖父知道一些。”
耿星霜也是這麼覺得的,她想了一下道:“爹、二哥,明天你們可以去問問祖父。”
耿溫有些猶豫,“你祖父他……未必會說。”
“我覺得祖父會說的。”耿星霜有這個感覺。
耿舒淮也道:“今時不同往日,祖父應該會告訴我們的,明天將三叔也喊上。”
耿溫和阮氏對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一對兒女,夫妻二人從各自的目光中看出了對方的想法。
晚上,耿溫問阮氏,“你覺得父親會說嗎?”
阮氏道:“之前不知道,但是既然霜姐兒和淮哥兒都說他會說,那麼他應該會說。”
“你就這般相信他們的判斷?”
黑暗中,阮氏斜了耿溫一眼,“我不相信他們,難道相信你,你覺得你比霜姐兒和淮哥兒聰明?”
“霜姐兒的確聰明,至於耿舒淮,就看他這次能不能考中吧,那武舉可不僅僅是拼蠻力,得要動些腦子,他若考中,我便承認他比我聰明。”耿溫道。
“淮哥兒中了武舉,你不承認也不行了,也不知是誰考了幾次都沒考中……”
“阿盈,說人不揭短,你這話我們私下說說就罷了,以後可千萬不要在耿舒淮那小子面前說,否則他在我面前腦袋會昂的更高!”
“你這麼說,是不是已經覺得淮哥兒能中武舉了?”
“那可未必!”
耿舒淮並不知道父母私下裡說如何談論他的,這些日子,他的心情可並不如何好,因此反倒顯得人沉穩了許多。
第二日,他帶著耿舒繼耿舒引耿舒忞三個小的,一直將耿舒樓送到了寧都城外。
因為聖旨上的一月期限,耿舒樓並沒有選擇坐馬車,而是騎馬。
他身邊的方竹、紫竹,以及耿荀新撥的兩個小廝也都騎馬跟在他身後。
一行五人,因為騎馬趕路,行囊精簡,漸漸消失在城外的官道盡頭。
“回去吧!”
耿舒樓自己駕著馬車調轉車頭,三個小的在車裡說著他們那個年紀感興趣的話題,他靠坐在背後的車壁上,也不甩韁繩,隨著馬車慢悠悠的往前走,心裡想著耿舒樓辭別時說的話。
“二弟,你此番會中武舉,這是你的本事,也是我的直覺,中了武舉後,你覺得你的前程會在哪裡?是在寧都城嗎?還是會在溫暖宜人的富饒之地?”
當時,耿舒淮並沒有回答他。
耿舒樓自顧自道:“到那時你就會發現,若是求舒適,以伯府如今的衰敗情況,一輩子也只能做一個六品以下的武官,你看我爹,汲汲營營一輩子,到死,也沒能掙上五品的位置。”
“所以你這是故意的?”耿舒淮雖然已經猜到了一部分,但是還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耿舒樓當時的回答是,“富貴險中求,我只能說,北地,是我謀求後所能獲得的暫時結果,但不會是最終結局。”
“你是如何知道理王所行之事?”
“幾位皇子之間互相安插人手進對方的府邸,是再正常不過的,冰姐兒是平王殿下的妾室,之前因為鎮國公府真假千金的事,受了平王的斥責,我作為她的兄長,不管真假,她叫了我十五年大哥,我得幫她。”
馬車晃悠悠走著,耿舒淮想了一路,捋了一路。
“難道我平日竟錯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