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海望著那道白衣身影,瞳孔一凝。
是他!
竟然是那個剛剛被蛇妖劫持的人!
青蛇也愣住了,都暫時忘記了掙扎,那個喜歡吃花生下酒,看起來很虛的男子,竟然……這麼厲害?
一粒花生米碎掉欽天監特製的虎煞金刀,傳出去甚至都沒人會相信。
她是陰神初期,在魏如海面前都毫無還手之力,可見這位不良人校尉的厲害,然而就是這樣一位高手,竟然連一粒花生都擋不住。
那個男人……難道是和姐姐一樣的陽神?
一瞬間,那個原本看起來油頭粉面的錦衣公子,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蘇慧玉則是露出一絲疑惑,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白衣男子有幾分熟悉,但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
“閣下好手段,只是你和這蛇妖什麼關係,為何要替她出頭?”
魏如海望著手中的斷刀,眼中閃過一絲心痛,憤而質問。
李道玄舉起手中的酒杯,淡淡道:“不認識,但她請我喝了一杯酒。”
“就為這個?”
魏如海有些難以置信。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李道玄指了一下他,道:“你長得太醜。”
魏如海勃然大怒,聲音也變得陰冷。
“本官奉勸一句,閣下雖然是陽神境,但死在我大唐的陽神境亦不在少數,阻撓不良人辦案,若是太子殿下和聖佛追查下來,閣下可能擔當得起?”
李道玄微微一笑,道:“不試試,怎麼知道擔不擔當得起?”
魏如海心中冷笑,真是不知死活。
“閣下厲害,本官不如你,但我大唐自有高人,告辭!”
他一甩衣袖,轉身就要離開。
然而一道聲音悠悠響起。
“我讓你走了嗎?”
魏如海身子一僵,心中湧現出一股寒意,難道此人真敢襲擊朝廷命官,不在乎他不良人校尉的身份?
也無怪他囂張,這些年,隨著大唐越發強盛,不良人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再加上各種法寶和靈丹供應,實力也突飛猛進。
他雖然只是一個陰神境,但行走天下,捉鬼緝妖,道門中的陽神真人也得給他幾分薄面。
在聖佛執掌不良人後,這份氣焰更是膨脹到了極點。
“閣下,本官乃是——”
李道玄卻並不想再聽他的廢話,手中的酒杯隨意一扔,旋轉升空,並越來越大,最後竟變為一口大鐘,轟的一下將魏如海罩了進去。
地面震動,裂痕瀰漫,大鐘內隱隱響起慘叫聲,很快就沒了動靜。
蘇慧玉面色一變,她雖不喜魏如海的行事,但此人畢竟是她的上官,不能見死不救。
“抱歉,得罪了!”
她伸手一招,從那蛇妖的體內飛出三根金針,朝著李道玄射去。
這件法寶名為封魔針,來頭很大,是師父在臨終前賜給她的傍身至寶,據說還曾牽扯到那位曾名動天下又神秘失蹤的大唐國師。
嗖!嗖!嗖!
金針破空,穿梭如電,除了上面的道家定身咒外,還有一絲精純浩大的佛光,隱約有梵音相和。
小小一件法寶,竟然有種融佛道兩家之所長的意蘊。
嗡!
三根金針停在了李道玄眼前,顫抖不已,彷彿感知到了什麼,瑟瑟發抖,傳遞給蘇慧玉一種恐懼的情緒。
她心中一震,不可思議地望著這一幕。
師父傳她的封魔針……竟然在害怕?
自從得到封魔針後,她幾乎從未失手過,不管是妖魔鬼怪,還是佛道修士,中了此針,皆會法力盡失,束手就擒。
然而這一次,她卻失手了。
李道玄伸出手,那三根金針竟然直接背叛了自己的主人,在他的掌心上漂浮游動,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完全不見一絲剛才的神氣。
蘇慧玉面色慘白,她不斷催動金針,然而往日如臂指使的法寶如今卻毫無反應,只一個勁的在別人手中阿諛獻媚。
李道玄注視著這三根金針,眼中露出追憶之色,良久,輕輕一嘆。
“你的師父,可是白馬寺的慧禪神僧?”
蘇慧玉心中一凜,難道此人是師父的舊識?
她不敢怠慢,恭敬道:“慧禪大師,確實是我師父,前輩認識我師父?”
李道玄撫摸著那三根金針,道:“算是舊相識。”
當年慧禪受摩羅蠱惑,將其當成了彌勒佛祖,欲在白馬寺為其降生,卻被李道玄發現。
他在白馬寺強勢擊敗了慧禪,但對方的金身卻能不斷自愈,為了懲治,李道玄便以三昧真火將白馬寺至寶鎮妖塔的碎片煉成了三根金針,又在上面刻上龍虎山的定身咒。
金針刺入慧禪體內後,立刻便封住了他的金身,讓其淪為了廢人。
不過慧禪後來不知為何突然開悟,又將金針逼出了體外,在危難關頭與摩羅拼死一戰,保護了洛陽百姓,支撐到了李道玄和老天師趕來。
之後他還傳功給玄奘,若非李道玄為其續命,當時恐怕就要圓寂了。
蚩尤之戰時,慧禪還帶白馬寺眾人前去支援,並毅然擋住了飛昇靈山的誘惑,定力之高遠勝少林方丈。
對這位故人,李道玄心中很複雜,他們算是不打不相識。
“沒想到他竟然會收一位女弟子,慧禪,現在如何了?”
蘇慧玉眼神一暗,聲音低沉。
“師父他……已經在三年前圓寂了。”
李道玄一怔。
“師父晚年致力於革新佛門,他希望佛門弟子能從事生產,勤儉節約,救助百姓,保家衛國,為此他不斷奔走疾呼,卻總是被拒之門外。”
“最後師父心灰意冷,他再次回到洛陽,望著城中百姓,含笑坐化於洛河岸邊,他曾言,幼時便隨師父從此河至洛陽,如今也當從此河歸去。”
蘇慧玉眼眸通紅,聲音有著一絲哽咽。
她本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小盲女,住在廢棄的寺廟中,是師父治好了她的眼疾,並收養了她,還傳了她一身本領。
在她心目中,慧禪早已是她的至親。
師父圓寂後,她才決定加入不良人,像師父生前那樣繼續保護百姓。
李道玄默然片刻,恍惚間,他似是看到了一襲樸素的僧袍,那位獨臂老僧赤腳站在佛寺前,朱門緊閉,一站便是數夜。
最後他重新回到了那個自己守護了一輩子的地方,看著城中的煙火紅塵,芸芸眾生,含笑閉上了眼睛。
他這一生,長於洛陽,興於洛陽,悟於洛陽,也死於洛陽。
又是一位故人西去。
李道玄心中突然多了幾分蕭索,他和慧禪的交情不深,但對其卻有幾分敬佩,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一句我佛慈悲。
長孫皇后、師姐、三樂大師、慧禪……
曾經熟悉的人紛紛落幕,此生只能追憶,來世未必相逢,也許這就是長生的代價?
“前輩……”
蘇慧玉欲言又止。
李道玄瞥了她一眼,長袖一揮,那三根金針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中,除此之外,變成大鐘的茶杯也飛了回來。
地面上魏如海已經成了一個血人,陷入了昏迷。
他被大鐘罩下時的聲浪衝擊,耳膜破裂,經脈寸斷,一身修為付之東流,從此之後便是一個廢人了。
“看在慧禪的面子上,我放你們離開,走吧,趁我還沒反悔。”
蘇慧玉露出感激之色,抱拳行禮,背起魏如海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卻忍不住停下。
“前輩,您究竟是誰?您和我師父是什麼關係?”
李道玄淡淡道:“一個無名之輩罷了,往事如煙,隨風而去,又何必再提?”
蘇慧玉深深望了他一眼,而後轉身離去。
她離開後,李道玄走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蛇妖身前,嘴角微微一笑,喃喃自語。
“死了?那剛好可以做蛇肉羹,還真有點餓了……”
下一刻,那裝死的蛇妖嗖的一聲飛起,夭矯如龍,遁入了雲海之中。
“哼,還想吃我,你們都不是什麼好人,吃本姑娘的屁吧,略略!”
聲音嬌俏,中氣十足,看起來並沒有受多重的傷。
李道玄笑而不語。
……
青蛇施展姐姐教給自己的遁術,在雲海中穿梭挪移,跑了許久,想著那可怕的白衣男子應該被甩開了,便回到地面,重新變成青姑娘。
然而下一刻她就如遭雷劈。
前方的湖泊邊,一位白衣俊美的年輕男子正負手而立,站在一棵桃樹下,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似笑非笑。
“青姑娘,好巧呀,又見面了。”
青姑娘遍體生寒,她轉身欲逃,然而身子卻不知為何難以動彈。
“你,你用了什麼妖法?”
李道玄搖頭笑道:“明明你才是妖,怎麼能說貧道用的是妖法呢?”
“別裝了,你這麼厲害,卻故意接近我,還和那些不良人演了一出苦肉戲,不就是想從我這裡套出姐姐的下落?”
她冷笑道:“早就說了,我姐姐並沒有那個什麼李道玄的傳承,可惜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都豬油蒙了心,偏偏不信!”
她越說越生氣,怒道:“姐姐對李道玄一片痴心,他倒好,不聲不響就跑了,這麼多年連個屁都沒有,更別說什麼傳承了!”
李道玄一愣,這才意識到,小青蛇是把自己和那些不良人當成一夥的了,沒想到戒心還挺強。
“這確實是我的不對。”
他望著青姑娘,道:“你姐姐叫什麼名字?”
“哼,你就算殺了我,我也絕不說——”
“白素貞……沒想到竟然真是這個名字。”
李道玄眼中泛起波瀾。
青姑娘大吃一驚,心道自己明明沒有說,他怎麼會知道的?
“你姐姐現在在哪?”
她緊閉嘴巴,這次一個字也不說。
“原來在徐州郊外的雲龍山下,多謝相告。”
青姑娘瞪大了眼睛,幾乎石化。
李道玄微微一笑,並沒有解釋。
佛門他心通!
在和路邊生論道之後,他對佛門六神通也有了些瞭解,而修行到了他這個層次,高屋建瓴,萬法皆通,雖不能說徹底修成,但也能發揮出幾分他心通的玄妙。
至少看出一條小青蛇的心聲並不是什麼難事。
“走吧,一起去見見那位……白素貞。”
李道玄腳下生起祥雲,帶著不能動彈的青姑娘一起朝著雲龍山的方向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