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不可思議地望著自己斷裂的指甲,雖然能夠迅速復原,但對信心的打擊卻非常大。
“其實,你是個凡人還是旱魃,對貧道來說,差別都不大。”
“費那麼多心思,何必呢?”
李道玄的聲音悠悠響起,顯得那般雲淡風輕。
李治被瞬間激怒,成為旱魃後,他的性格也變得更加暴躁和嗜血,再加上面對的還是困擾自己幾十年的夢魘,如何能忍?
嗖!
他腳踏妖風,咬向李道玄,完全靠本能在戰鬥。
然而下一刻,李道玄居高臨下,隨手一抽。
砰!砰!砰!砰……
眾目睽睽之下,一道身影如炮彈般墜下,從永珍神宮的頂部不斷墜落,穿過了一層層塔樓,最終轟隆一聲砸入地下。
裂痕瀰漫,煙塵滾滾。
那墜落的身影自然就是剛剛成為旱魃,不可一世的李治。
李道玄飄然落下,身姿縹緲,出塵絕倫。
他垂眸一瞥,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道:“想跑?”
地脈之力湧動,一道身影正在地下拼命遁逃。
旱魃除了有極陽之力外,也是大地的寵兒,吸收了無窮地氣,遁地神通可謂得天獨厚,比騰雲駕霧還快。
顯然剛剛李道玄的一巴掌,徹底打醒了他,讓李治絕望地發現了一件事。
成為旱魃的他,在李道玄面前,竟然依舊沒有還手之力?
“要是讓你以遁地逃掉,貧道這地仙境,不修也罷。”
李道玄搖頭笑笑,腳下一踏。
轟隆!
方圓數千裡的地脈之力都在瘋狂震動,好似一條條蛟龍在地下翻滾,排斥著李治的身軀。
三息之後。
轟!
一道身影從地下飛出,或者說,是被地脈強行吐出,他髮絲披散,龍袍破碎,顯得十分狼狽。
李道玄眸光深邃,聲音與大道相合,迴盪在整個大明宮中,雄渾如山,激盪似雷。
“跪。”
地水風火之氣湧動,在斡旋造化的大神通下,李治周圍的世界頓時變得沉重無比,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重力暴漲了無數倍。
李治死死抵抗著,全身繃緊,岩漿般的血液在體內沸騰,發出江河般的聲音,面板都變得赤紅如玉,散發著滾滾熱浪。
對於一尊全盛時期的旱魃來說,本就有無窮神力,能手撕蛟龍,腳踹巨鯨,以肉身之力就足以笑傲人仙境。
若是立足於大地之上,更能調動無盡地氣,力量生生不息,永無止盡。
但可惜的是,他遇到的偏偏是李道玄。
一位貨真價實的地仙,八九玄功的傳人,更有著種種不可思議的大神通。
李治的膝蓋一寸寸彎了下來,他發出一聲聲困獸般的咆哮,最終卻也無法違抗天地之力,朝著昭陵的方向,轟然跪在地上。
膝蓋下,裂痕不斷蔓延,讓整個大地都變得千瘡百孔。
李道玄閒庭信步般走到他身邊,輕嘆一聲。
“李治,你還執迷不悟嗎?”
李治猛地抬起頭,無比仇恨地望著他,聲嘶力竭道:“朕沒有做錯,李道玄,伱才做錯了!”
“朕為天子,憑什麼不能永生,反倒是你,不斷建立自己的威望,再過百年,焉知李唐的李,到底是哪個李?”
屈辱和挫敗之下,李治索性徹底放開了,將心底的話全部吐出。
“李道玄,你別忘了,你的一切榮耀都是先帝給的!”
“沒有我李唐皇室,你不過就是一個道士罷了!”
李道玄並不生氣,他只是輕嘆一聲,眼中露出一絲蕭然。
其實這個場景,他不是沒有料到。
當年太宗去世,李治登基時,李道玄就隱隱有預感,他的威望實在太高,後繼的李唐天子,明面上尊敬他,實際上心中不知道會如何去想。
像太宗那樣能信任他,甚至視為知己的明君,實在是太少了。
因此他甚至都沒有出席李治的登基大典,大婚之時也沒有邀請李治,就是為了慢慢撇清和李唐皇室的關係,好讓後來的君王放心。
但事實證明,不管他如何去做,都無法完全打消帝王心中的猜忌。
樹大招風,木秀於林。
“沒有李唐皇室,我只是一個道士。”
李道玄聲音平靜,繼續道:“有了李唐皇室,我依舊只是一個道士。”
王朝煙雨,千年一瞬,在漫長的求道之路上,一個帝國的興盛與毀滅,又算得上什麼呢?
不過是旅途中的一小段風景罷了。
他只是駐足一觀,卻不會久久停留。
“李治,你最大的錯誤,不是誤會我,而是被妖道所迷卻不自知,不僅害死蒼生無數,還即將傾覆李唐江山,將我華夏之地,讓與番邦之手。”
聽到這話,李治不禁一愣,下意識反駁道:“這不可能,你在信口開河!”
“如果貧道所言是假,那麼你所倚重的那個明崇儼,為何還不現身救你?”
李治心中一震,一時竟無法反駁。
其實之前他也在奇怪,在自己變成旱魃甦醒的時候,為什麼明崇儼沒有出現?
明崇儼的修為深不可測,又有天、地、人三書上的神通妙法,他若是在這裡,兩人合力,未必不能對抗李道玄。
可是戰至此刻,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明崇儼卻彷彿消失了一般。
李道玄搖了搖頭,道:“你對武如意說,明崇儼是你的人,這話未免說得太早了。”
說著他拂袖一揮,似流雲輕舒,沒有一絲煙火氣。
眾人朝天上望去,只見在這一袖之下,那些屍氣紛紛散去,如冰雪消融,這還不算完,天上的群星和明月也被其拂袖掃去,只留下一片乾乾淨淨的夜空。
就好像以蒼穹為畫紙,擦去水墨,只剩留白。
但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四周並未陷入黑暗。
“李治,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李道玄的話音落下,便見夜幕之中開始浮現出畫面,分成東西兩界,東邊是大唐山水,西邊是吐蕃高原。
大唐之中,一座高塔聳立,有天龍環繞,威武雄壯。
可惜的是那天龍被無數鐵鏈鎖著,最上面還有著金鳳鎮壓,顯得萎靡不堪。
正是永珍神宮。
而在吐蕃高原上,有著一座輝煌壯闊的寺廟,金頂白牆,氣象不凡,如深谷般匯聚了整個吐蕃的國運,化而為蟒,窺視東方。
兩座建築,就猶如太極圖的黑白兩極,隱隱對立。
隨著吐蕃大軍連連得勝,那條氣運巨蟒也不斷向東挪移,最終發現了那條象徵著李唐國運的天龍。
大唐乃是天朝上國,地大物博,國力強盛,其氣運天龍亦是威武雄壯,足以輕易咬死那條巨蟒,但可惜的是,天龍被鐵鏈纏身,又被金鳳撕咬,早已虛弱不堪,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巨蟒吞噬。
番蟒吞天龍!
於是這張太極圖漸漸被染成了黑色,大唐的國運不斷流向吐蕃,讓那隻蟒蛇不斷壯大,甚至生出了龍角,長出了龍鱗。
“這……這……”
李治已經看呆了,如遭雷擊。
“明崇儼……是吐蕃的人?”
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明崇儼要這麼做。
當年他也派人多次查過,確認明崇儼是漢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華夏土地,和異邦沒有任何聯絡。
更何況吐蕃能給他的,大唐只會給得更多,他為何要助吐蕃?
“他是誰的人貧道並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此人早就對大唐包藏禍心,蓄謀已久。”
李道玄在第一次入大明宮時便發現了那永珍塔中的秘密。
明崇儼的手段很高,但依舊瞞不過他的天眼,他不僅看到了正在變為旱魃的李治,也看出了這座永珍神宮,本質上是一座驚世大陣的陣眼。
另一座陣眼在萬里之外的吐蕃,名為大昭寺,是文成公主入藏時所修,本來並沒有什麼問題,可是在這些年的修繕之後,已被悄然改造成了一個陣眼。
以大唐、吐蕃兩國的國運為陣眼,橫跨億萬裡山河,耗費幾十年光陰,如此驚人的手筆,讓剛入宮時的李道玄都感慨好手段,並稱太宗又欠了他一份大人情。
遺憾的是,他發現的時候,剛好晚了一步,天龍已被吞下,此刻的景象,不過是一次重現。
人書畫皮削骨,地書驅使鬼神,想來那天書中記載的,便是這翻雲覆雨,撥弄乾坤風雲的驚世大陣了。
李治怔怔地望著那正在被吞噬的天龍,心中突然一痛,莫名悲愴,這是李唐皇室血脈的感同身受,做不了假。
“國師……氣運被吞噬……會怎樣?”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李道玄搖搖頭,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沒等多久,馬蹄聲響起,一道聲音高呼。
“戰報!”
“八百里加急!”
片刻後,武則天命人取來了那份戰報,剛一開啟便瞳孔一震。
她不敢耽誤,對著李道玄念道:“七月十四,亥時,欽陵率數萬番兵再襲邊境,大將軍薛仁貴早有準備,率軍迎戰,但……”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天降隕石,落於我軍,唐兵死傷無數,陣型潰散,被欽陵趁勢擊敗,大將軍薛仁貴失蹤……下落不明!”
李治渾身一震,整個人頹然地跪在那裡,彷彿一下子被抽去了脊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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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