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劉衍和王越早早的洗漱完畢,便穿戴整齊來到百戶官廳的廂房,這裡便是賈洪雨辦公的所在。
賈洪雨與劉衍寒暄幾句之後,便按照王炆鎮的吩咐,帶著劉衍、王越前去領人。
路上,劉衍提出希望賈洪雨可以幫著支援一些耕牛、農具、青石木料等物資,賈洪雨也不禁面有難色,眼下王家主各處缺額越來越嚴重,各地屯堡都是人口不足,即便賈洪雨能幫著與管事說和一二,此事也是有困難的。
於是賈洪雨只好拍著劉衍的肩膀嘆了口氣,說道:“老弟啊,我也是有難處的,還要老弟自己多想辦法了。”
不過隨後劉衍又失望了,見到那十戶軍戶之後才發現,這些人大多是老弱,與離自己的期望相差太遠。不過劉衍還是收下了,畢竟蚊子腿肉雖小也是肉,入了自己嘴就沒有放過的道理。
於是劉衍、王越趕著牛車,帶著這十戶軍戶們回往大盤墩而去。在臨行之前,王炆鎮又親自叫住劉衍,遞給了劉衍一份百戶官廳出具的公文。
“你屯田之事我已經在公文中寫明,你可拿著這份公文去夏河寨前千戶所碰碰運氣,也許上官那邊能支援你一些物資和人口。”
劉衍見狀大喜過望,連連致謝。
路上,劉衍的心情非常高興,此行雖然收穫的物資並不多,但也總算是開啟了第一步。
而那些被劃撥給劉衍的軍戶們則是個個拖家帶口,挑著自己簡單的行李跟在牛車後面,眾人神情間都有些忐忑不安,換新東家了,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會變成什麼樣子。
劉衍的名聲這些軍戶所少是有些耳聞的,黃山墩的事情已經在王家莊各處傳開,不過往往這樣的人,性情就越兇暴,劉衍這個甲長會善待手下人嗎?聽說此行是到大盤墩去屯田,未來前景又會如何?
眾軍戶各樣心思的趕路,到了中午時候,一行人便到了大盤墩門外,王越此時人停下牛車,然後跑到前面高聲叫住軍戶們,讓眾人注意避開壕塹旁幾個暗藏的塌窖陷阱。劉衍見狀微微一笑,這個王越還真是賣力,不過這樣也好,至少王越已經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這時吊橋與墩門開啟,陳勳與妻子陳江氏笑容滿面地迎了出來。
此時那十戶軍戶己是飢腸轆轆,劉衍下了牛車高聲吩咐道:“陳家弟妹,你帶幾個家眷去煮一些粥出來,給新來的兄弟們充充飢,粥要煮得稠一些。”
“好嘞,甲長就放一百個心,肯定讓這些兄弟吃飽。”
隨後劉衍又補充道:“就用我屋內的口糧吧,然後明日讓陳小旗帶人再去買些糧食來,算作咱們大盤墩的儲備糧食。”
陳勳和妻子陳江氏連忙答應下來。
陳江氏回身小跑著進入墩內,高聲喊了兩聲,便聽見兩個婦人高聲應了一聲,跟著陳江氏去劉衍屋內取糧食,準備去煮粥了。
與此同時,聽到劉衍的話,軍戶們一陣騷動,看來新東家的心腸不錯,與他讓人畏懼的外貌不合,眾人心中湧起希望,看來此行也不會那麼差,眾人按戶各找地方坐下,只是輕聲議論一聲,等待劉衍的進一步安排。
這時劉衍才顧上仔細打量那些軍戶,只見這十戶軍戶中,連家小在內,共有口四十多人的樣子,男女大概各佔一半,放眼望去,無不是衣衫襤褸、人虛體弱,就如同是一群叫花子。
劉衍估計這群人之間,可能只有七、八個會顯得壯實些的年輕人,另外還會有十來個壯婦。而一些縮在父母旁的孩童,更是頭髮蓬亂、面黃肌瘦,身上衣裳破如麻袋,只是用畏懼的目光打量著人高馬大的劉衍,並且好奇地看向眼前高大的大盤墩。
現在已經是三月時節,但是天氣依然寒冷,明末時候的氣候本就不正常,幾乎每年的氣候都反常的厲害。
如今這些軍戶身上的皮襖氈帽到處是破洞,一陣寒風吹來,很多人都是凍得發抖起來。一些男丁還好,他們身旁的婦人小孩更是不堪。
看著眼前這些人,劉衍不禁嘆了口氣,這哪裡是大明的軍人,分明是一群大明丐幫啊,自己大盤墩眾人雖也是穿得破破爛爛,不過身體素質與精神面貌比這些軍戶好太多了。看來以後得花一些時間為他們調養身體,否則這樣的人手怎麼能用?
等了一會兒,陳江氏便帶著兩名家眷從墩內出來,三人吃力地各端一大口鍋,只見鍋內騰騰的冒著熱氣,遠遠的一股米粥的香味飄了過來。
那些軍戶們頓時一陣騷動,個個都是使勁地伸脖子往那邊看,特別是那些孩童,更是使勁地吞嚥著口水,顯然是饞壞了。
陳江氏親熱地招呼起來:“喝粥啦,大夥都將碗筷拿過來喝粥啦。”
軍戶們紛紛從自己行李中找出碗筷,有劉衍以及陳勳帶出來的四名墩軍在前,他們不敢擁擠爭搶,按著家口,一個個拿著碗上來排隊領粥,排在後面的只是不斷的探頭探腦,非常焦急的等待。
陳江氏不斷招呼著那些軍戶,現在大盤墩有新人來了,看在自己是大盤墩老人的份上,在劉衍的心中肯定會更進一步,想到這裡,陳江氏幹起活來就更賣力了。
只見陳江氏一邊用勺子為眾人舀粥,一邊大聲道:“大夥喝著粥,可不要忘了甲長劉大人的恩德啊。咱們能喝上這樣濃稠的米粥,都是託了甲長的福!”
眾軍戶只是沒口子的答應,一邊各找地方狼吞虎嚥地吃起來。碗中的粥香甜濃稠,都是純正的米粥,決對沒有新增野菜樹皮之類的,過久了糠菜度日的日子,喝著這麼好的米粥,很多人都是流下淚來。
劉衍、陳勳幾人也是一起喝粥,劉衍還不忘囑咐陳江氏,讓人也給墩內的墩軍、家眷煮粥,今日的糧食都算自己的。
陳江氏喜笑顏開,將分粥的事情交給了另一個家眷,自己急忙跑回墩內安排去了。
而後劉衍便毫不顧忌形象地在墩外席地而坐,一連喝了四碗粥後,才拍拍肚子站起來,陳勳、王越也是隨後停了碗,再看那些軍戶,他們眾人喝了一些粥後,精神氣都好多了。
劉衍讓王越招呼軍戶們過來,只見王越大囔道:“總旗大人訓話了,大夥兒都快些安靜,都過來。”
劉衍走到那些人面前,看著這些人,劉衍也感覺到壓力,以後他們的衣食生存就要靠自己來維繫,自己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嗎?
注視了這些軍戶良久,劉衍開口朗聲道:“昨日管隊大人將你們劃撥於我,以後你們都在我的堡內屯田,我劉衍在這裡說一句,以後都是一堡的兄弟,我劉衍當一視同仁,決不會虧待你們。”
底下半響沒有言語,很多人都是麻木地聽著,正要冷場的時候,底下一個年輕人低低的在後面說了一聲:“甲長大人說讓小的們來堡內屯田,不知大人要小的如何做?”
劉衍說道:“這位兄弟問得好,劉衍奉管隊大人之令屯田,以後我們都在這大盤墩周邊開墾荒地,事後每人都會分下田地,還有耕牛種籽等物,管隊大人己向我保證過,屯堡只管放手去做,將來開墾出來的田地,決對不會有人徵擾,大夥只管安心屯種便是。”
聽到劉衍的話,底下眾人一陣騷動,顯然管隊官王炆鎮的保證,對這些人還是有說服力的,而且到時不但有田地,還有耕牛種籽等物分發,對這些軍戶也產生了強大的吸引力。
又有一人問道:“不知小的們將來要納糧多少,耕牛種籽等物將來小的們要償還嗎?”
劉衍大聲說道:“明人不說暗話,眼下大夥一起開墾土地,興修水利,這些錢糧都是我出,而且考慮到大家的口糧不多,以後每日的工食也是由我來付給。將來等米麥成熟,第一年,我給大家免徵稅糧。第二年,每畝屯田徵糧一斗,以充付先前支借的牛具等銀。第三年,每畝屯田徵糧兩鬥,此後永為成例,不再另生加派。如何!”
聽了劉衍爽直的話,眾人都是相互而視,個個心動,劉衍話說得直,第二年起就要徵糧,反給他們真實可信的感覺,劉衍的話比那些吹得天花亂墜的上官們有說服力多了。
如果真如劉衍所說,第三年後便不再加派,那每畝徵糧兩鬥眾人是完全承受得起的,這只是明初軍戶們的納糧份額,雖比明面上的民戶租重,但在眼下這種年景,這種負擔己經算是很輕了,至少可以讓眾人吃飽肚子,不至於再過得像乞丐一般。
安撫訓話之後,劉衍便準備給這些墩軍登記造冊,王越手疾眼快的為劉衍搬來一張破木桌子,以及一把椅子。
劉衍書寫毛筆字繁體字並不是問題,他揮筆而就,將這十戶軍戶依眾人軍戶帖一一登記,各戶年籍、從軍腳色、貫址、家口,男婦,成丁等一一備註,並開具正副兩本文冊。
最後統計,十戶軍戶共有男婦四十五口,其中男子二十二口,成丁十八口,不成丁四口。婦女二十三口,十三歲以上的壯女十五口,十三歲以下的幼女八口。另還有各戶帶來的隨身事產也是一一登記。
忙完這些之後劉衍鬆了口氣,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許久沒有摸筆了,才登記十戶人家,就感覺到有些勞累。
同時劉衍心下暗歎了一口氣,以後墩內事務會越發的繁多,難道事事都要自己親力親為?特別是這種文書工作。
可惜現在墩內除了自己之外,便沒有一個認字的。劉衍除了自己親力親為還真沒有別的辦法,不過以後隨著屯堡的發展,案牘文書事務越來越多,看來以後得招個書吏了。
那些軍戶見劉衍竟可以流利書寫文冊,也是暗暗詫異,眾人臉上都是露出了佩服的神情,在這大明就是如此,能讀書識字的人總是讓人佩服的。
劉衍忙完後,便讓王越帶著手下的四名墩軍為那些新來的軍戶安排住的地方,這麼多人墩內肯定住不下,暫時也沒有營房安排,只能先讓他們沿著墩旁弄些茅屋暫時居住。
不過劉衍知道此時在北地,流民向有在野外建蓋地窩子的習慣,在地上刨個坑,找些石頭樹枝在周邊壘個小牆,然後在頂上搭一些茅草便可成房屋了,這種建築簡單有效,不需什麼原料,聽聞傳自塞外胡人,只要有一定的柴草碳木,便可很好地抵禦嚴寒。
於是劉衍便將方法教給王越,又將自己手下的四名墩軍叫來,讓幾人指揮那些新軍戶在墩外搭建地窩子。別的都還好說,劉衍只是要求那些新軍戶在搭建地窩子時,必須要排列有序,而且方便時也要集中到一個茅坑內,不可亂撒亂排,一定要注意衛生。
到了晚上,一個個地窩子己經具備雛形,一堆堆的柴火燃起來,加上小孩的玩鬧笑聲,給大盤墩內外增添了許多生氣。
第二天,劉衍便叫上陳勳,帶著陳勳手下的四名墩軍出發,準備勘察一下週圍的荒地分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