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酒酒步履平穩,若是不清楚內情的人一看,她根本不像受了傷的樣子。
然而走到樹幹前一刻,她頓了腳步,雙手抱胸道:“互相撞破,就不要躲了吧?”
“時、公、公?”
氣氛僵持,幾乎在卿酒酒叫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四周黑幕下,就漫上了一層濃重的殺意。
落葉即肅殺。
在那柄劍破空的一刻,卿酒酒率先往後退了兩步。
樹後面的人終於現出了身影。
長袍大帽加身,蒙著面,那雙眼睛,卻是卿酒酒見過幾次的樣子。
狹長的丹鳳眼,笑的時候會帶上一絲諂媚。
而不笑的時候——滿眼殺意。
他沒有出聲,握住劍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有刺客!”遠處突然傳來響動和叫喊,卻不是在歡慶殿,而是在遠一點前朝行宮。
卿酒酒眼疾手快,閃身上前,手指快速地在男人身上點了幾下。
不出他所料,男人腹部的黑色衣物已經被血浸溼,染出一片深色——
他受傷了。
卿酒酒點了他的止血穴,他身子突然一軟,整個人如同支撐不住一般倒在卿酒酒身上。
“唔——”
這一聲卻不是他發出來的,而是卿酒酒。
她腹部的傷或許沒有他的重,但是承受一個男人的重量還是太勉強了。
扶著人鑽進了樹幹後,藉著掩護,卿酒酒迅速扯下他的蒙面。
露出來的一張臉,果然是時公公。
“你瘋了?大過年的,你要殺誰?”
時公公嘴角閃過一絲嘰謔:“彼此吧,王妃這不是也不大光彩?”
既然都正面相對,那大家誰都別裝了。
“這傷口,對方還真是衝著你命去的。”卿酒酒看清他腹部一道重重的創口,儼然已經血肉模糊。
前朝的行宮,基本用來安頓一些外國使臣或者來大周拜訪的各國大臣皇子。
一般都是重要人物,出了事都得砍頭那種。
最近趕上過年,前邊不乏一些各國的客人。
動亂從那邊傳來,時公公這傷,跟那邊脫不了干係。
這人平時斂著神色,伴在小皇帝身邊,本份又機靈,可是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明明開宴的時候,他人還在歡慶殿。
卿酒酒掏出方才的金瘡藥,不要錢似的全倒在他的傷口上:“時公公這是要殺誰?”
對方抿著唇,藥倒在傷口上,撕裂一般地疼。
但他顯然不是忍不了疼的人,他是不想說話。
“你不說,那我猜猜。”卿酒酒從自己裙角撕下一條布,繞過時公公的腹部,狠狠打了個結。
她處理傷口的動作利落又快速。
幾乎是眨眼之間,傷口就止住了血。
“這次來大周獻禮的禮官,上陽,齊楚,南嶽三國,南嶽因為是小國,來的是小皇子,方才就在宴上。”
時公公眼眸一閃,有一絲不可置信劃過,看向卿酒酒。
卿酒酒繼續說:“上陽和齊楚派來的都是禮官,位份不夠赴宴,所以是留在行宮的。”
“齊楚的禮官是女子,時公公在一個女禮官手下被砍成這樣,不大可能,所以你去的是上陽國的行宮,對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總覺得卿酒酒說這一大段分析,實際只是胡編亂造,她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去了哪裡似的。
果然,下一刻他的想法就被印證了。
“時醉,你不是大周人。”
時公公這個名號,在宮中徑走了十幾年。
新皇登基後,他就升了大內總管,主掌皇帝內務。
這麼多年,就連皇宮檄文裡,記載的也不是時醉這個名字。
卿酒酒卻.......
時醉抬起眸子,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別激動,”卿酒酒按住他的手:“我要是想揭發你,就不會給你上藥了。”
外頭的聲音更近地傳過來,叫嚷著,很快引起一片恐慌。
即便刺殺的是來自別國的使臣,也足夠引起皇宮防衛的轟動。
不用多久,禁軍就會搜查到這裡來。
卿酒酒根本不問時醉刺殺上陽國禮官的目的,只是說:“時間來不及了,你的衣服在哪裡?”
“舞、舞樂殿。”
時醉這個人,對皇宮最是熟悉,想必要躲過巡防不是難事。
難的就是他身上這傷。
一旦驗傷,必定暴露。
今夜皇宮亂糟糟的,不好說能不能趁亂混到舞樂殿去。
舞樂殿的舞女,每跳完一支舞就要回去換衣服,所以那時間也斷不會長。
卿酒酒心底計較了一番,伸手扶起時醉:“走!”
“王妃,你若是插了我的手被查出來,這事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卿酒酒倒也不是閒的沒事非要多管閒事。
她半扶著時醉,同樣受了傷,多少顯得有些吃力:“就當我為了你父母。”
時醉腳步一頓。
他看過去,女人素白的小臉上冷汗涔涔,可卻也難掩秀麗。
他穆地一笑:“什麼時候查的我?”
“其實沒有,”卿酒酒否認:“只是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聽你姓時,想起當初在外的兩年,聽過上陽國一樁舊事,說當年有個時家,世代從醫,後來因為拒不診治當年上陽皇室一宗密病,而被全家滅門了。”
聽到這兒,時醉的眼神暗了暗。
“當年的時家夫婦是善人,救了很多人,”卿酒酒安撫般拍了拍他肩:“不過時局事異,許多事根本就不講道理。”
滅門之仇,雖然不知道時醉怎麼活下來了,但是他想要報仇,也不令人驚訝。
畢竟當年時家十多口人,聽說全都被吊死在家門口。
“剛剛我說到上陽,你眼底湧出殺意,我才知道自己沒猜錯。”
時醉說:“以為王妃只是有些小聰明,想不到是低看了。”
這也正常。
這個皇宮裡,哪個人不是覺得自己看透了別人,算計計算。
可事實是,卿酒酒方才還被親孃插了一刀。
“上陽禮官不值當你冒險衝動,那禮官來的是別人?”
兩人雖然受傷,但是敏捷都在,探到舞樂殿裡剛好沒人,揚手推門進去。
“那根本不是什麼禮官,而是上陽的大皇子,孟九安。”
卿酒酒動作一頓。
孟九安?
“我小時候見過他,當年我父母的死,跟他脫不了干係。”
所以時醉是看清了孟九安的樣貌,才忍不住冒險出手的吧?
國仇家恨,根本一兩句說不清。
然而舞樂殿的門剛關上,卿秀秀就趁亂從大殿中退出來,到處找卿酒酒的影子。
這會兒禁軍也從前朝圍了過來。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