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圍上了一圈人。
那橫指自己脖頸長劍的主人,孟九安認得,是季時宴的親衛沈默。
“殿下!”飛鷹提劍頑抗,護在他身前:“你們早有算計?”
孟九安低低地笑起來,那笑聲比哭還難聽。
“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局,引我親手殺了謝時的局,其實萬星塘到處都是你們的埋伏,對麼?”
沈默冷眼俯視地上的人:“殿下這麼聰明,是輸在自負,覺得我家主子一定在白雪背上吧?”
雖然話是這麼說,沈默握劍的手還是氣的發抖。
他不想來解決孟九安,因為主子現在生死未卜。
但卻是交代給他的最後一個任務。
沈默早就該想到的,回燕京時,季時宴說要新修王府,說要莫拜來西北,說要將卿秀秀交給卿酒酒處置。
原來他早就料到這一天,料到他大概永遠沒有回燕京的一天。
成王敗寇,孟九安沒想跟沈默交流心得。
他冷眼一掃:“上陽未必輸,你主子卻必死。”
闖入上陽城牆下的一撥人,全都有孟九安的人分散追擊,不可能留下他們的活口。
季時宴不在萬星塘又怎麼樣?
他一樣要死。
沈默聽到死這個字,似乎情緒有波動,但是很快又穩住了:“這一戰上陽必敗,我來還有個任務,時公子的屍身交給我,他的遺願是燒成灰,骨灰撒入江河。”
果然跟卿酒酒說的一樣。
“還有,大殿下未免說的太早了,你找莫迦借的三萬兵,或許不是助你,而是來殺你們上陽的呢?”
莫迦的兵?
孟九安眸色一閃,瞬間就明白了。
難怪,難怪莫迦借的這麼爽快:“你主子將莫迦都算計進去了?因為迦南公主對他的情誼?”
“不,怪就怪當初大殿下殺了迦南公主的哥哥,偏偏叫我家王妃抓住把柄。”
“原來是卿酒酒啊,”孟九安低嘆:“我還真是低看她了。”
孟九安看看懷裡,臉色已經因為失去生氣而有些灰敗的謝時的臉。
他垂著臉,動作時唇有意無意地擦過謝時的臉頰,像一個不動聲色的吻。
再抬眸看沈默的時候,又是那個邪氣的上陽大皇子。
“好啊,那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他輕輕放下謝時,還替他整理好弄皺的衣服,而後提起謝時掉在一邊的劍。
飛鷹抵擋不住這麼多人的攻勢,他們的人已經被伏擊的差不多了,只剩少數幾個人還圍在孟九安身邊保護。
孟九安這人的功夫,在五洲的高手榜上。
要拿下他,確實不太容易。
沈默提劍上前,跟他纏鬥在一起。
再能打又怎麼樣,他帶了足夠多的人。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
其實西北不多雨,但是冬天下起雪來的時候卻是無窮無盡的。
茫茫的,能將天地都染成一片白。
能將西北連綿的山脈和戰場都遮蓋掉原色,彷彿洗淨一年來所有的戰亂和髒汙。
但是不會是現在這樣的。
所有的場景都被雨染成深色,打鬥中濺起無數細小的水珠。
沈默感覺自己身上中了劍,也感覺他的劍刺中了人。
但是都不輕言痛苦,所以無論他還是孟九安都沒有出聲,只是招招狠厲,都衝著置對方於死地去的。
倉促間,沈默看見謝時胸口的血被雨淋透了,血水順著泥濘的泥水往外流,地面被染成深血色。
在某一個瞬間,有人接近了謝時,將他的身體抬起來——
“住手,不然我毀了他的屍體。”
孟九安回眸,幾乎是目眥欲裂:“放開他!”
來人不是別人,是迦南。
她也淋了雨,漂亮的頭飾被雨打溼黏在臉上,可眼睛是冷的,一手攥著謝時,一手拿著短刀橫在他的脖頸上。
孟九安在分神瞬間,就被沈默從背後踹了一腳,但他顧不上,一味朝著迦南飛撲過去:“放開他,不然我弄死你!”
沈默直追而上,劍在空氣中咧咧作響。
迦南卻不為所動,依舊緊攥著謝時,那刀甚至逼近,被雨水沖刷過後,就好像在謝雨的脖頸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劃痕。
“別碰他!!!!!!”
孟九安的怒吼叫囂響在天際,直到這一刻,他才好像被人捏住了命脈。
見迦南還要使勁,他將手裡的劍一扔:“我不動,你別碰他。”
聲音輕輕的,像是怕吵醒什麼人。
飛鷹被沈默的手下繳了劍,反手捆綁推跪在地:“殿下.....”
他其實知道他們要輸了。
從發現謝時的那一刻起。
飛鷹其實沒有見過謝時,只是他們的軍營裡,卻有個笑起來跟謝時很像的林溪。
所以他就明白了孟九安所有的情緒。
不讓人碰謝時的屍體,所以可以繳械投降。
那個在雨中雙眼猩紅到滴血的人,真的是他見過的,鐵石心腸殺人不眨眼的孟九安嗎?
迦南放下謝時,她攥著刀,一步步走向孟九安。
“我表兄完顏,是你殺的對嗎?”
孟九安的眼神始終在謝時身上,他被人困住了雙手,動彈不得,卻想往謝時那裡爬過去。
地上太冷了,下了雨又髒。
他不想謝時躺在那裡。
孤零零的,太冷了。
但是沈默收了劍,朝著謝時走過去,他彎腰抱起謝時,而後對迦南說:“動手吧。”
“你要帶他去哪?!”孟九安緊緊盯著沈默手上的謝時:“他是上陽人,他不去什麼藥王谷!”
孟長安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從山頭鑽出來,他望著面前的場景,幾乎站不住。
他那個從小到大冷血無情的皇兄,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狼狽過。
狼狽到他幾乎不認識。
“大殿下,擔心擔心自己吧。”迦南上前來,刀劍就抵在孟九安的脖頸上。
但是孟九安就像毫無知覺一般,連個餘光都沒有給迦南。
事到如今,成王敗寇。
死對他來說,根本不足為懼。
迦南剛想動手,可她的脖頸上不知何時也多了一把刀,鋒利的刀口就抵在她的動脈上。
“放、放手,別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