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唸完聖旨,韓伯爺連忙奉上銀子打賞,那太監笑道:“你們伯府和魏國公府原本就是姻親,如今更結鴛盟,真真是天作之合。”
韓伯爺笑道:“到時候小兒大婚,還請公公一定上門吃喜酒。”
太監拱手:“好說好說。”
寒暄完,府中上下熱鬧非凡,蕊娘隔著窗戶聽著外面響起的煙花炮竹聲,忍不住沉默了。
袁嬤嬤走近,替她加了一層披風:“姑娘,您這是難過嗎?”
“不,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想到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其實我也不喜歡錶兄,只是他怕是要難過了,他未必真心喜歡我,可他看起來卻不愛受人這樣安排。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天下父母都疼愛自己的孩子,對兒女的終身大事,總會選他喜歡的。”蕊娘想起韓羨接聖旨的樣子,起初悲慟還要勉強笑著,總覺得他有些可憐。
袁嬤嬤默然。
然而,聖旨下了之後,韓老夫人生病了,連做二皇子伴讀的韓羨也突然得了風寒,永寧郡主還得侍疾,又要讓人服侍好韓羨,畢竟她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御書房內,韓羨的位置已經空了有十天之久,二皇子也免不了問起來:“怎麼韓羨病生的這樣重嗎?”
四皇子搖頭:“這就不知曉了。”
但見六皇子卻欲言又止,二皇子問道:“你這是怎麼了,知道什麼內情嗎?”
六皇子不妨說了出來:“我聽說韓羨心裡有了意中人,可郭家和韓家求了皇上賜婚,真是沒想到。”
二皇子皺眉:“這真是胡鬧。”
他一貫足智多謀又人品溫和,難得這般說起,這韓大娘子有八成是他未來的皇子妃,韓羨就是他妻弟,大哥軍中有忠勇侯,如果韓羨乖乖的和郭家聯姻,那麼他不僅有泰安伯還有魏國公的支援,照樣不輸。
雖說他早年被郭貴妃撫養,但郭貴妃也有自己親生兒子,三皇子素來不阿附任何人,一直保持中立,未必幫他。
只是他這麼去泰安伯府,太打眼了,反而引起大皇子一派的警覺,攪黃婚事就不好了,故而委託六皇子道:“六弟,你既然瞭解此事,就務必要替我勸好他。”
六皇子重重點頭:“二哥,你的事就是弟弟的事。”
昭帝一共六位皇子,皇長子還未被立為太子,二皇子已經被不少人擁戴,就連皇子中,四皇子陸令鐸和六皇子陸令嘉都追隨他。
六皇子今年週歲十三,正月初八的生辰,虛歲十四歲,是昭帝最小的兒子,如今已經上朝聽班,他嫡親的姨母正好嫁給承恩公龐允為妻,故而打著代替母妃苗賢妃探望姨母的幌子出宮,轉道去了泰安伯府。
哪裡知曉韓羨屋裡都是酒氣,雖然起身行禮,但也看的出他眼眶青黑凹陷。即便如此,韓羨還道:“六爺怎麼來了?微臣未曾上前相迎,請六爺恕罪。”
六皇子倒是不在意,抬了抬手:“你這是怎麼了?”
韓羨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接了這道聖旨,全家都高興,聽說表妹也沒有太大情緒波動,唯獨只有他。
“罷了,這裡酒氣熏天,不是說話的地方。你我出去走走,不讓人跟著,我有話同你說。”六皇子素來愛潔,在這裡是一刻待不下去。
韓羨只好亦步亦趨的跟在六皇子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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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娘剛要從韓嫣那裡告辭,“表姐,我這就回去了。今日不知道怎麼一股燥熱,還要帶流螢去摘些梅花回去沐浴。”
韓嫣點頭:“好,你回去吧。”
“你也好好兒的,別想太多了,我方才不是拿周公解夢的書替你解夢了嗎?上邊都說無事的。”蕊娘看向韓嫣道。
韓嫣慢慢勾唇,看著蕊娘離去的背影,她突然覺得心口悶的喘不過氣來,就似溺水之人一樣。她猛地想起一個人,那個人永遠默默地守護著她,平日裡他玩世不恭,可到她面前又侷促難安。
曾經,她覺得自己也會像娘說的那樣認命,就像弟弟這樣,你是掙脫不了安排的。
嫁人也無非是從這個籠子換到另一個大籠子裡,就像她今日怕表妹就此回鄉日子不好過,表妹笑說在京城規矩多,回到家反而自由些。
自由,多麼可貴啊!
從韓嫣這裡出來,蕊娘對其餘幾個丫鬟道:“現下外祖母病著,我不好興師動眾的過去摘花,否則,人家還以為我全無心肝。流螢跟著我去,你們先回去替我準備熱水。”
主僕二人快步走到梅園,流螢替蕊娘把兜帽戴好:“姑娘,您也留心些,若是您也得了風寒,可怎生是好。原本,那起子小人,以前對您多殷勤,如今倒是不冷不熱的,你若病了,還不知他們如何編排。”
下人勢利眼,若是放在以前蕊娘肯定生氣,可孟家自從祖父伯父甚至大堂兄去世後,從高處跌入低處,也不知道受了多少閒氣,爹之前還被貶官成遊擊,她們一家子熬到如今,還遭遇了堂姐被和離的事情,如今也看開了。
所以,她反而勸流螢:“和她們置氣什麼,我們摘完花就趕緊回去吧。晚上還要去探望外祖母,正好避開舅母不在的時候去。”
說起來韓老夫人也是怪可憐的,兒子媳婦連這麼大的事情都瞞著她,直接請旨,這也真是做的出來。這還不是一般的婆婆,韓老夫人甚至還是龐太后嫡親的妹妹。
若是韓老夫人有什麼三長兩短,恐怕永寧郡主夫妻就被揹負不孝之名了。
還沒摘完,卻聽到有男子說話的聲音,聽聲音似乎是表兄,蕊娘自從韓羨被賜婚後,就格外留心不再和他碰到一起。
因此,她對流螢招手,主僕二人躲在影壁之後。
但聽表哥韓羨道:“六爺,這裡清靜,平日少有人來。”
六皇子沉吟道:“其實我看你道理你都是明白的,郭七姑娘是郭國公最喜歡的孫女,上上之乘的家境,又有父皇親自指婚,那麼你泰安伯世子夫人的位置只能是她。”
“是,我自然知曉無法逆轉,但一時心情平復不了。”韓羨就是知道既定事實無法改變,所以只是借酒消愁。
六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是很看重你這個伴讀的,還特地委託我過來看你。其實,我們這樣的出身,都是如此,莫說是你,就是我日後,註定了也是會娶一個身份極其高的貴女,喜歡不喜歡並不重要,適合很重要。若是,我們這樣的身份,低就妻子,反而說明我們是被放棄的。韓羨,感情這種礙事的東西,能丟掉就丟掉,日後一起好好為二哥辦事,只有你日後有了權力,才能隨心所欲啊。”
在韓羨的心中,六皇子一直都是以二皇子的好弟弟出現,他即便神采飛揚,聰明果敢,可他才十四歲不到,但今日聽他一席話,才發現難怪二皇子在諸多支持者中頗看重這位年紀最小的弟弟。
“羨受教了。”
……
熱水汩汩澆在身上,蕊娘才舒了一口氣,趴在浴桶上道:“真舒服啊。”
畫屏餵了一塊百果糕給蕊娘,見裡面只有她和流螢二人,不免問道:“姑娘,老太太現在病著,您的事情不就沒人幫忙操持了,咱們真的要打道回府嗎?”
“畫屏你少說幾句。”流螢擔心的看著蕊娘。
真正的貴族子弟,他們要娶的只會是同等貴重的貴女,蕊娘聽的一清二楚。她自以為自己貌美,家世並不算差,卻低估了那些男人,其實也都想娶身份地位更高的。
今天那位六皇子的話,讓她釐清了真相,儘管她心裡有些不好受,但是也要學會接受。
人家說的是事實,自己要看清楚自己。
但即便是事實又如何,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例外,無論如何,她都要趁著這段時日盡力而為,不能放棄。
“我沐浴完想小憩半個時辰,你們到時候一定要記得喊我。”蕊娘笑道。
流螢和畫屏對視一眼,暗自點頭。
掌燈之前,蕊娘過來韓老夫人這裡,韓老夫人其實要說大病也沒有,就是氣的。這幾日蕊娘每天都過來探望,甚至夜裡還守夜,今日是被她趕回去休息了一天,這又來了。
趙媽媽道:“表姑娘真是孝順。”
蕊娘搖頭:“自從我來京中,外祖母對我多番照應,現下外祖母生病,我怎麼能不多關心些呢。這也不是什麼孝順,不過是盡心罷了。若我毫無心肝,就是回家了,我娘問起來,肯定也要罵我的。”
說實在的,泰安伯府今年過年肯定熱鬧,蕊娘只要陪在韓老夫人身邊,都不需要她老人家多引薦,就自然有機會了。
俗話說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越是在韓老夫人失勢的時候,她越是一如往昔,才越顯得她可貴。
而且,出於觀察,蕊娘更看好韓老夫人。
想到這裡,她喂藥的動作越發細心起來。
韓老夫人見蕊娘這版沉得住氣,即便是婚事不成,對她沒有任何怨懟,反而侍奉湯藥比永寧郡主還用心,心中很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