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佇立在視窗，高大的身影籠罩在月光下，從他身上釋放出來的沉默，像是被無限的放大。
沈莞翻身的時候，沒有摸到人，抬頭看去，就見到陸霆霄愣神的一幕。
她沒有出聲喚他，而是起身，來到他的身後，抱住了他的腰。
陸霆霄在一瞬間回神，握住她的手。
“是不是吵醒你了？屋子裡有些悶，我開窗透透氣。”
“沒有。”沈莞將臉頰貼在他背上，能聽見他隆隆作響的心跳，在耳邊徘徊。
閉上眼睛，她輕輕呢喃：“我跟你說她時間不多，並不是建議你妥協，而是讓你好好考慮，不要再將來留下遺憾，畢竟，你們親人的血脈，是事實。”
“我知道。”陸霆霄嘆了口氣。
他剛才一直都在回想，哪怕是有一點關於老人家的記憶也好。
可惜，他想起來的，竟是爺爺病危，父親為了見他一面，跪在大雪裡的場景。
以及，父親去世時，整個靈堂中的蒼涼。
母親跟弟弟妹妹的哭聲，還有，最艱難的時候，他們餓得沒有飯吃，母親拖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將最後一口米粥，給了他們三個。
那個時候，她又在哪裡呢？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她管不了的家，我回去，有什麼用呢。”
“想不通就別想了，抱抱我，睡覺吧。”沈莞柔聲商量。
陸霆霄轉過身，女子八十斤的分量，輕輕鬆鬆的就抱起來，將她平穩的放在床上。
躺在她的身側後，他的手臂下意識將她攬住，然後緊緊的擁在懷裡。
他的溫暖透過身體的接觸，過度給了她。
隨著他隆隆的心跳一起，聽著那麼的踏實。
“我在想，當時爺爺跟她離婚的時候，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他們也在想著孩子吧，用一人的犧牲，換來孩子們的安穩生活。”
“如果孩子真能安穩，犧牲倒是有意義。”陸霆霄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沈莞大概能夠理解，他內心的失望，不僅僅是對老太太一個人。
還有他的叔叔、姑姑。
他們並沒有珍惜陸老爺子當年的犧牲，把生活過得一團糟，只想著各自的那一點兒好處。
一個好好的家，弄得四分五裂。
他們那一代人，除了她的公公，其他人，根本沒有遺傳到陸老爺子身上的無私和大義。
“算了，別想了，我們睡覺。”陸霆霄下頜貼著她的臉頰，大手捧起她的臉，在額角落下虔誠的吻。
很久之後，沈莞在迷離的睡意中，聽見他鄭重其事的保證。
“不論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棄你。”
“我也是。”
沈莞嘴唇開合著，小聲的回應。
……
次日叫醒沈莞的，是男人落在額間的親吻。
在清晨的陽光裡，他的唇有些涼，柔軟的蹭著她的額頭，就那麼將她喚醒。
“唔，你這麼早起來了。”沈莞慵懶的揉著眼睛。
而後一邊伸著懶腰，一邊等著男人給她一個愛的抱抱。
可惜，得到的回答卻是。
“昨天請假回來，今天得歸隊。”
“哦，好吧。”沈莞不再賴床，坐起來穿衣服。“你啥時候走呢？”
“吃完早飯。”
陸霆霄剛才出去買了吃的，豆漿搭配油條，還有兩個肉餡的大包子。
他可著沈莞先選擇，最後剩下的由他處理。
吃飽喝足，沈莞提起了昨天夜裡，令他煩惱的事。
“那你……有決定了嗎？去看她還是不去？”
陸霆霄搖了搖頭，“等等再說，反正現在我也走不開。”
“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沈莞見他要走，起身跟著出去送行。
望著男人騎車遠去的身影，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去跟朱翠花只會一聲，便回了學校。
中午，她照舊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來到朱翠花這裡熬藥，然後交給林利致，送去陸家。
放學之後也是照舊按時出攤，日子過得循序漸進，眨眼，又是一週。
……
陸老太太這次找來，身體的狀態好了不少，就連氣色也比之前紅潤了。
“上回就說好了，這次輪到我請你吃飯，走吧，還去餃子館。”陸老太太直接做了決定。
沈莞讓她稍等，今天她交代林利致幫忙熬藥，看看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你們先去餃子館，我馬上就來。”
“你可不準爽約。”陸老太太特意強調。
沈莞笑著點頭，來到出租房取了湯藥，正好林利致還沒吃飯，她一併將他也叫上了。
陸老太太已經點好了菜，見沈莞多帶了一個人，就又讓傭人加了一份餃子。
“你在縣城開的那家餐館，還在營業？”
“嗯，營業呢。”
“你來省城上學，沒人看著會行？”
“我媽會幫我照看，店裡的員工關係都不錯，沒問題的。”
陸老太太臉上露出少許讚賞：“想不到你一個農村丫頭，還怪有本事。”
“還好吧，我也沒想到您一個大家閨秀，會願意跟我這樣的農村人坐一桌吃飯。”沈莞說這話兒，其實有些宣洩的成分在裡面。
陸老太太一口一個農村人，便是將自己擺在高尚的立場，去進行比較。
這個一種通病，很多城裡人身上都有，尤其是老太太那一代，分得格外清楚。
陸老太太被她噎了一下，臉色訕訕的。
知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只會引發爭論，於是她改了話頭。
態度也變得謙遜了很多。
“這幾天，霆宵回來過麼？”
沈莞吃著餃子，抬頭看了她一眼：“回來過，住了一晚就走了。”
老太太的面色頓時有些焦急，迫切的問道：“那你告訴他，我的時間不多了嗎？”
沈莞頷首，實話實說：“我告訴他了。”
“那他怎麼說的？他答應見我了嗎？”
“沒有，他說還要考慮考慮，主要還是他工作比較忙，沒辦法分心處理別人的事。”
“我是他奶奶啊，怎麼是別人？”陸老太太有些傷心，眼圈都紅了。
她哽著嗓子，喃喃自語：“那孩子真不像他爺爺，也不像他爸爸，他心狠得更像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