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為防止猛獸,幾個男人輪流值班。
夏昭衣睡覺的被褥被老佟特意用火烤過,為怕有柴火煙氣,老佟特意用先前夏昭衣曬烤過的香草來燻烤。
夏昭衣是睡下之前才發現的,小女孩抬手摩挲著被褥,被披散下來的頭髮遮擋了大半張臉的小面孔,露出了很淺很淺的一抹淡笑。
一直睡到第二日巳時,都沒有來人叫她。
她略微收拾了衣冠後出去,天空沒有落雨了,男人們已開工,在村子最寬敞的大屋裡烤木頭。
另一邊闢開的旁廳裡,老佟和趙大錢在丈量尺寸,見到夏昭衣進來,支長樂忙放下來手裡的活跑來:“阿梨,你醒啦。”
“嗯。”夏昭衣點頭,望向那些蒐集來的木頭,看起來不太樂觀,好多潮的嚴重。
“吃點東西嗎?”老佟也跟過來,“藥也在那邊煎著了。”
“好。”夏昭衣應道,“我自己去就行。”
從大屋裡出來,夏昭衣沒有馬上去那邊的屋子,踩著泥坑積水往前走到盡頭,她在一個小土坡上立足,舉目眺著遠處。
清風徐來,空氣清新,河水滔滔從腳下大地湧過,水面上飄滿雜草木枝。
她單薄的衣衫被風帶起,背影削瘦,站的挺拔。
“在看什麼?”身後傳來一個男聲,高大的男人抱著木柴走來,背後彆著把短刀。
夏昭衣目光未動,始終看著左前方,沉聲說道:“龐義,你知道這裡離佩封多遠嗎?”
“一個時辰不到的腳程吧,”龐義回答,“這是對我而言。”
夏昭衣點頭,沒再說話。
“怎麼了?”龐義看著這個個頭才到他腰肢的小女童。
“挺近的,”夏昭衣回過頭來,抬頭笑道,“那你知不知道,現在駐軍在佩封城裡的人是誰?”
龐義搖頭:“這個不知,不過我知道萬善關那邊的人是誰。”
“萬善關?”
“阿梨,你知道什麼是叛軍嗎?”龐義問道。
夏昭衣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萬善關那邊有叛軍?”
龐義點了下頭,抬眸看向遠山,黝黑的面龐輪廓分明,沉聲道:“我本來是想去那邊投靠的,但這路太不好走了,不是你們,我可能就迷路在山裡了。”
“那,你趕了多久的路了?”
“半個月了。”
“趙大錢也是一起的嗎?”
“嗯。”龐義毫不猶豫的應道,沒有半點遮掩。
投靠叛軍,是要殺頭的,雖然覺得這個女童不簡單,但再不簡單,也不過一個女童,他對她沒有什麼防備之心,何況這種時候了,也無需防備。
夏昭衣收回目光,朝那邊看去,很輕的道:“萬善關。”
“阿梨?”龐義也學著老佟和支長樂那樣叫道。
沉默良久,夏昭衣忽然淡淡一笑,說道:“別去投靠,沒用的。”
“嗯?”
“地勢不行,前有狼,後有虎,如若沒這大雨,這些叛軍可能會成氣候,但是這雨還要下數日,最後他們能生還者,可能不到兩成。”
說著,夏昭衣伸出手。
風忽然變得凜冽了,吹來打在他們身上,她瘦弱的小手攤開著,接住了幾細雨絲。
“你看,又要下雨了,”夏昭衣低低道,“這場雨,是天公在續大乾的命數,在拖著這些叛軍的腳步呢。”
也不知是幸是哀,可她訝然發現,自己心裡面竟半點波瀾都沒有。
大乾或興或衰,她全然不在乎了。
………………
三日時間很快過去,城中食物所剩無幾,所等的救援遲遲未到,大雨依然不歇。
夜色籠罩下來,漫天漫地只餘水聲,何川江一直睡不著,翻來覆去到三更時分,他從床上坐起,掌了盞燈後,出來坐在門口望著滔天雨幕發呆。
滿城寂靜,燈籠或被風吹倒,或被雨打滅,剩下的那些發著幽幽的光,夜色裡面,影影綽綽。
待到天明,何川江霍的起身,提著手裡的燈,執了把傘,大步朝雨水中走去。
天步府暗廳,水流湍急,淹沒膝蓋,整個廳牢早就空了,風從鐵窗裡嗚咽打入進來,夾著密集的雨水,將廳牢裡原先的腐臭和汗酸沖刷的一乾二淨。
何川江踩著水,在門口不遠處的鐵欄前止步:“開門。”
牢衛上前開鎖,垂掛的鐵鏈被提起扯走,金屬碰撞聲尖銳又沉重。
牢裡朝內牆側臥的人影微微動了下,回頭望來。
何川江走去,開口叫道:“嵇先生。”
床上的人影頭髮有些凌亂,夾著幾縷灰白,衣衫灰舊,洗的脫色,還有數處補丁。
被人吵醒,嵇鴻有些惱,看清來人後,他從床上撐起,沙啞一笑:“何軍師。”
“三日了,”何川江看著他,直接道,“嵇先生,你所提的三個承諾,可否先告知何某。”
嵇鴻笑了下,抬手理著自己的衣衫,再略微整理束髮,背靠著牆,開口說道:“我倒真沒想到,趙秥是個這麼硬氣的人。”
何川江微微低頭,點了點:“是,將軍他一直如此。”
“你想要知道我要開什麼條件,那我倒是要問問你,你覺得,你能說得動趙秥嗎?”
“嵇先生先說,我再思量,如若能夠辦到,我且可以一試。”
嵇鴻哈哈一笑,道:“那可是很難的,畢竟要解決你們當下的難題,對我來說便不輕鬆,而我這個人向來又講究一個等價交換。”
何川江皺眉,緩了緩,說道:“先生先說。”
“哈哈,”嵇鴻朗笑,看著他,點頭說道,“好,第一,我要尋一個姑娘的屍首,她叫林又青,甲戌年生,死於今年六月十二或十三,死在重宜兆雲山的龍虎堂。據說屍首被埋在後山,你們可能需要多去點人手,因為那些孤墳未立墓碑,你也分不清哪個是新哪個是舊。”
“挖墳掘墓,”何川江攏眉,“死了兩個多月,這屍首怕是……”
“這不算什麼,更難聞的是那整個山頭,據說那上面現在堆滿了屍首,陽光下曝曬那麼久,所以你想……”嵇鴻笑著,沒有說下去了。
何川江沉了口氣,道:“那,第二件事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