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完小蝌蚪的畫面後。
老蘇緩緩抬起頭,目光中甚至極其極其罕見的出現了一絲呆滯。
隨後過了足足有半分鐘。
他才長嘆一聲,搖頭感慨道:
“神乎其技...真乃神乎其技...”
先前給驢取精的過程他雖然沒有親自上手,但也是在一邊全程旁觀的:
考慮到驢兄這些天不太容易,徐雲並沒有採用穿刺這種比較蛋疼的方式,而是很人道的給驢兄找來了一頭母驢。
這輩子作為一名生物汪,徐雲對於一些動物的性狀認知還是比較瞭解的。
尤其是在鼓掌方面,透過一些動作細節,能大概估算到了個什麼地步。
因此在眼瞅著驢兄差不多的時候,他便讓人將驢兄和母驢分開,收集了一些X液。
待X液液化了半個小時,便被製作成了玻片。
因此老蘇敢肯定,徐雲絕對沒有新增什麼後手。
至於齊格飛那邊就更簡單了。。
自己救過齊格飛的命,他絕對不會、也沒機會去糊弄自己。
很明顯。
徐雲所說的微觀世界不說全部吧,至少‘微生物’的概念,已經可以確認大半了。
此時此刻。
老蘇的心中除了驚訝,還同時不自覺的冒出了一股強烈的遺憾:
君生我已老....咳咳,徐雲要是早點出現就好了。
畢竟.....
自己已經八十歲了。
誠然,由於身居高位以及自身醫術的原因,自己的身體保養的還算不錯。
但說到底,這也只是生命末途之人的些許掙扎罷了。
各種手段齊上也頂多略微延緩衰老,無法違逆生命的殘酷規則。
按照正常情況判斷。
自己頂多也就能再活個五六年,然後差不多就該去見神宗了。
若是期間稍出些許意外。
如今宮裡的向太后,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五六年啊......
這麼短的時間,面對一個新發現的微觀世界,他能做多少有用的事呢?
更別提如果望遠鏡製作成功,浩瀚的星空寰宇,又是一個可以探索一聲的領域。
自己餘下的這些年......真不夠用啊。
想到這兒。
老蘇不由輕輕轉頭,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眼徐雲。
那雙睿智無比的眼眸中,極其罕見的流露@出了一絲羨豔。
雖然小王的過往經歷不太美妙,但他所接觸過的知識,實在是太令人羨慕甚至嫉妒了。
自己要是能在他那個年紀接觸科學,這該多好啊......
那樣自己的成就必然遠超如今,甚至還可能被後人寫一部書,比如叫《他改變了大宋》?
當然了。
此時的徐雲並不知曉老蘇心中的想法,他正在對小李介紹著玻片樣本的來歷。
“李姑娘。”
徐雲看了眼面前的小豆芽,有些支吾的道:
“這個玻片的樣本可能有些特殊,你得先做好一些心理準備......”
小李是不久前才到的蘇府,沒有趕上取精過程,聞言立時有些好奇的道:
“特殊?莫非是一些汙穢之物?
若是沒記錯,你曾說過越是汙穢的東西,內中存在的微生物便可能越多。
例如糞水、血水等等.....”
想到這兒,小李不由一握小拳頭,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王林,你且放心,我做好準備了!”
看這姑娘臉上的決然之色,倒是真有幾分後來那個寫出‘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易安居士的影子了。
“...怎麼說呢,此物確實有些汙穢,但並非糞水那般......”
徐雲呲著牙思索了一會兒,隨後試探著問道:
“李姑娘,你知道八支八支半嗎?”
小李聞言,臉上頓時揚起了一個純潔的問號:
“八支八支半?”
徐雲心中莫名浮現出了一股開車的負罪感,不過還是咬著牙解釋道:
“女子一個人是四支,男子呢,中間要比你多一支,是五支,加起來一共九支。
要是那啥的時候呢,兩個人就又變成了八支,出來點但沒完全出來的時候呢,那就是八支半了。
所以動作是八支、八支半...八支、八支半....
而玻片上的東西,便是.......”
宋朝作為一個風氣相當開朗的年代,女性之間對於八支八支半的瞭解度其實並不低。
尤其是小李這種經常跑去青樓喝酒的姑娘。
雖然她把自己保護的很好,同時也有“文風”護體。
但耳濡目染之下,相關的認知也還是有的。
因此在徐雲告知了玻片樣本的來歷後。
小李雖然臉紅的跟蘋果似的,但最後心中的好奇還是壓過了羞澀,決定去觀測X細胞。
其實吧。
這種事情在後世也挺常見的。
君不見多少閱片無數的老司機,實際上都只是個連女朋友都沒有的單身狗?
哦。
徐雲也是啊,那沒事了。
總而言之。
在鼓起勇氣將眼鏡放到了目鏡上沒多久,小李便一臉驚奇的再次看向了徐雲:
“真的有好多蝌蚪誒,有些在動,有些卻靜止甚至殘破了。
王林,你說這頭驢的身體是不是不太好啊?”
徐雲:“......”
怎麼感覺這姑娘似乎有點朝女司機發展的趨勢?
隨後一旁的王稟、老賈、以及已經恢復了一些行動能力、結束了漫長床戲的王越也都依次上前,好奇的觀看起了驢兄的玻片樣本。
大概一刻多鐘後。
在場的眾人除了幾位僕役外,基本上都看過了目鏡。
比起進行觀測之前,此時院內的氛圍無疑要凝重的多。
驚訝、費解、甚至恐慌。
這些表情不約而同的出現在了每個人的臉上。
其中那位名叫林淮南的數學家,在離開顯微鏡後,甚至一屁股癱坐到了地面上。
一臉世界觀坍塌的模樣。
徐雲對此倒並不意外,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情況,畢竟不是人人都有一顆大心臟的。
按照正常的軌跡。
後世在列文虎克發現了微生物並且公佈後,同樣有不少人呼喊著‘真理凋亡’,還有少數人崩潰的發瘋或者選擇了自殺。
畢竟對於那個時期的人們來說。
得知螞蟻、昆蟲甚至自己,都是由無數細小微粒組成的真相後,能平和接受的才是少數呢。
在宏觀認知都尚未明確的時期,你告訴他們微觀概念,這完全是一個有些超綱的知識。
就好比在21世紀。
你忽然發現身邊的一個好朋友其實是高維數碼人,他還在你面前嘩啦啦的變成了資料碎片消失了。
試問有幾人能承受住這種衝擊?
在列文虎克那個時期,甚至還是靠著新教出手,透過自身的權威性來穩定了民眾情緒。
否則按趨勢發展下去,微生物學說引起的震動會更大。
當然了。
可能有些同學會問:
不對吧?
新教怎麼可能這麼開明?他們不是專門燒人的嗎?
噔噔蹬蹬。
科普時間到。
實話實說。
在近代科學發展的初期,新教或者說教廷,其實是出了不少力的。
很多人可能聽說過伽利略被迫害的故事,也聽說過哥白尼被燒死,但內中緣由其實和科學基本上沒多大關係。
首先說說哥白尼被燒死的事情。
首先呢。
這個壓根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哥白尼在歷史上是正兒八經的壽終正寢,真正被燒死的是布魯諾。
其次,布魯諾的死因也和為科學獻身沒多大關係——他壓根就不是個科學家,甚至他連日心說都是在跑路的時候聽說過的。
其實吧。
布魯諾還是個牧師來著,只不過他信奉的是赫爾墨斯教派。
他對於日心體系的支援,根源便在於赫爾墨斯主義的深刻影響。
赫爾墨斯主義是一種古老的宗教,帶有強烈的神秘主義、泛神論和巫術色彩。
這種宗教反對三位一體,所以在當時教廷的判定中這是一種異端邪教。
這種宗教崇拜太陽,而哥白尼體系正好迎合了這種要求。
所以機緣巧合之下,布魯諾就和它對上了眼。
除此以外。
布魯諾沒有學習過任何天文知識,一些基礎常識都一無所知。
比如哥白尼的宇宙論有兩個環繞運動:
一個是諸星繞日,另一個是月繞地。
這也是當時天文圈爭議比較大的地方。
布魯諾只接受了前者,沒有接受月繞地。
在他的認知中,所有的衛星也都是繞太陽轉的。
後來他在1592年被捕入獄,1600年被燒死,期間整整過了八年。
教廷給他定的八條罪狀中,全都和宣揚異端有關,和科學真搭不上多少邊。
反而是受他牽連,後來的哥白尼日心說也被打上了一些符號,傳播起來異常艱難。
至於伽利略嘛......
瞭解的人應該多點。
伽利略其實一直都受到教廷的贊助,他和當時的教皇烏爾班八世還是好基友。
這倆貨好到什麼程度呢?
兩個人不僅是老鄉,而且還是校友。
烏爾班八世曾經把自己的侄子送到了伽利略那兒去讀博士生,伽利略的兩個女兒則委託了烏爾班八世去找出路,後來當了修女。
所以你看。
他們不僅是朋友,而且是通家之好。
1616年的時候。
當時宗教法庭——也就是教皇因為反感伽利略,下了一個叫1616年的禁令。
就是警告伽利略不要再宣揚日心說是真理了,頂多就是假說,明白伐?
伽利略表示O雞兒K,當時也認了。
不過當時還是紅衣大主教的烏爾班八世,則對這條禁令非常不滿。
他在和伽利略的信中表示,如果我要是當了教皇,我絕對不會讓它出山。
這個擱電影或者動漫裡頭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flag並沒有影響到烏爾班八世,這貨在1623年真當上了教皇.....
而眼見烏爾班八世當了教皇,伽利略就來勁了:
老子的哥們當了教皇,那我還不可以重提日心說嗎?
所以1624年。
他就專程跑了一趟羅馬,到那兒去勸說起了他的這個好朋友。
前前後後他去了梵蒂岡見了他六次,烏爾班八世最後說解禁沒問題,不過你還是把它當做一個假說吧。
同時寫書的時候,還得滿足兩個要求:
1.公平地描述兩派意見,特別提醒伽利略不要偏向日心說。
2.希望把自己的話加進去。
然後烏爾班八世就雙手離開鍵盤,開開心心地在羅馬等待這本書的問世。
為此,他還說服了日心說和地心說兩派都不表態。
主要是突出我教廷公正的權威,也能在這個鉅著上蹭上自己的話。
1632年。
伽利略完成了《關於托勒密和哥白尼兩大世界體系的對話》。
但很騷的一點來了:
在這部書裡,他不但諷刺了地心說,還諷刺了烏爾班八世——差不多就是把地心說的支持者寫成了一個傻X,智商蠢的跟十年前兵王裡的反派似的。
更操蛋的是......
烏爾班八世就是這個傻X......
於是乎。
伽利略就被送到了裁判所。
裁判所現場就判了他一個終身監禁,可是實際上,這個判決其實沒有從未有過哪怕是形式上的被執行:
前後沒幾天,伽利略就被送到羅馬的一個紅衣大主教的家裡,生活條件反而還要比以前好得多。
這個紅衣大主教也有意思,見人就說自己家有個名人,還招呼各種朋友來見他,
很多人到這兒來跟伽利略探討什麼力學問題、機械學問題,儼然成了粉絲見面會。
用本土的例子來形容。
伽利略和烏爾班八世之間其實有些類似《三國演義》裡的陳宮和曹操。
只不過這個‘陳宮’相對沒那麼傲嬌,‘曹操’也沒那麼死要面子。
因此伽利略被迫害的故事,實際上也是不太嚴謹的說法。
從客觀角度上來說。
伽利略的事情還好點,介於定性的模稜兩可之間,有些人覺得限制自由也屬於迫害嘛。
但布魯諾的故事就純粹的是問題很大了。
因此在近些年,布魯諾的故事已經被從教科書上移除了,但早先受此影響的卻大有人在。
很多人恐怕這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被教科書騙過.....(之前有讀者猜穿布魯諾,這裡也順便科普一下,這種人穿了也沒用的,根本不算科學家。)
視線再回歸現實。
在觀測過X液玻片後。
徐雲又換上了第二個玻片,也是微生物最多的一個玻片——糞水。
嗯。
還是驢兄提供的。
聞過稀釋糞水的朋友應該都知道。
稀釋後的糞水其實不怎麼臭,還有點田園花香味道。
這是因為其中蘊含了低濃度的糞臭素:
糞臭素學名叫做3-甲基吲哚,是吲哚的一種衍生,而吲哚正是水仙香味的源頭。
吲哚以及其衍生物說起來還是很神奇的,它們有種非常特殊的雙重嗅覺的魔力:
也就是在極低濃度下具有愉悅人的花香,而在極高的濃度下卻有燻死人的臭味。
順帶一提。
奶油中也會產生強烈刺激性氣味的2-甲基吲哚,所以口臭的同學可以少吃點奶油。
在將糞水玻片固定過後。
依舊是老蘇上前,觀察起了目鏡。
只見比起頭一次的X液玻片,糞水玻片的視野中,則可以見到大量的、不同形狀的微生物:
長的、短的、圓的、不規則的......
雖然這些小東西不如小蝌蚪那般活潑。
但從它們彼此之間的動作來看,依舊能判斷出這些是具備活力的微小生命。
看到這兒。
老蘇忽然福至心靈,對謝老都管喊道:
“元年,速速取紙和筆來,準備拓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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