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先生們,本架飛機已經完全停穩,請您從前登機門離開客艙.....”
“您交運的行李請到行李提取處領取,需要在本站轉乘飛機的旅客,請到候機室中轉櫃辦理......”
“感謝您選擇東方航空公司班機,下次旅途再會!”
隨著機場廣播音的響起。
嘩啦啦——
徐雲一行七人拖著行李箱走出了航站樓,行李箱的底輪在地面上拖出了一道道低沉的滑音。
徐雲瞥了眼頭前正在尋找接機人的唐慄,壓低聲音對老蘇道:
“老蘇,飛機坐的還習慣不?”
老蘇不動聲色的將行李箱拉到外側,讓自己更靠近徐雲,回道:
“在天上的時候還算適應,就是起飛落地耳朵有點受不了。”
徐雲聞言,不由輕輕一笑。
雖然在北宋副本中,老蘇曾經搭乘過王稟開過的飛機,也算是上過天的人了。
但當時徐雲設計的是很大眾化的波-2,速度慢不說,飛行高度八百米都夠嗆。
那種原始低空飛行,和現代商旅航空完全是兩個概念。
因此徐雲這次不但給老蘇買了張機票,還特意給他選了個靠窗的位置。
在飛機升上高空後。
饒是老蘇上輩子官至宰相,兩世為人,也依舊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一些失態。
他像是個好奇寶寶一般從頭到尾都盯著窗外,偶爾還會發出一些驚歎。
不過好在老蘇的人設是從孤兒院走出來的寒門學子,大學階段都是領貧困生補貼的,沒多少積蓄。
如今他剛剛大學畢業,沒坐過飛機還是很正常的。
畢竟這年頭坐飛機不稀奇,沒坐過飛機也不稀奇。
因此對於老蘇的失態,眾人還是很理解的一笑置之了。
隨後徐雲頓了頓,繼續低聲道:
“待會到了招待所後您先適應一下房間,取電卡之類的物品我都和您介紹過了,其他都和自己家沒啥區別。”
“要是還有什麼不適應的記得及時找我,沒問題吧?”
老蘇點了點頭,下意識的想要一捋鬍鬚,結果發現自己下巴沒毛後不動聲色的整了整衣領,達道:
“沒問題。”
如今這段時間已經接近年末,漢華集團出去討賬的業務員不少,需要接待的客人則沒幾個。
加之徐雲等人是由田良偉介紹來的訪問團隊,算是代表著科大。
因此林振華很是大方的一揮手,給團隊每個人都單獨安排了一間客房。
如此一來。
老蘇倒是舒服很多了——原本徐雲還打算找漢華那邊給他兩排個標間來著。
而就在徐雲和老蘇嘀咕之際。
前方的唐慄忽然發現了什麼,只見她轉過頭,指著某個方向道:
“徐博士,你看,接咱們的人在那兒呢!”
徐雲連忙停止和老蘇的交談,順勢朝那個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
只見在他們右前方三十多米處,赫然有個男子高舉著一個寫有‘華盾生科訪問團’字樣的接機牌。
見此情形。
徐雲當即朝身後幾人一招呼,說道:
“各位,接機的人在前頭,咱們趕緊過去吧。”
隨後一行人拉著行李箱來到對方面前,唐慄將微信的聯絡介面開啟,在對方面前展示了一番:
“您好,請問是趙先生嗎?我是微信上和您聯絡過的小唐。”
“沒錯沒錯,我就是趙海陽。”
男子連忙放下接機牌,笑著回答了唐慄的問題,隨後目光飛速在幾人身上掃了幾眼。
由於早先看過唐慄傳來的照片,因此他很快便鎖定了幾人裡的徐雲,主動伸出手道:
“這位就是徐博士吧?久仰久仰。”
“鄙人是漢華集團下屬服務公司的經理趙海陽,負責大家的接待工作,大家在漢華期間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
徐雲伸出手與他一握:
“趙經理太客氣了,航班晚了十多分鐘,讓趙經理久等了。”
趙海陽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主動拉過徐雲的行李,笑道:
“小事兒小事兒,我就是幹這行的,接待客人是職責。”
“總不能別人大老遠的來找我們漢華談生意,出機場後一個牌子都看不見吧?那可不是咱們華夏人的待客之道。”
接著眾人又寒暄了幾句,便在趙海陽的引導下出了航站樓。
來停車場,坐上了兩輛賓士V260L。
其實以漢華工業集團的財力來說。
別說賓士V260L了。
豐田埃爾法甚至雷克薩斯LM也不是買不起。
只是後兩者都是霓虹車型,林振華又和霓虹人鬥了一輩子,自然也就不可能會選霓虹車了。
隨後在車上,趙海陽又和大家介紹一番漢華廠的情況。
例如甬城乃是之江省的第二大城市,坐擁國際性大港甬城港,水運條件極其便利。
也正因如此。
林振華才會將漢華重工的總部搬到甬城,並且發展成了赫赫有名的國內重工龍頭。
如今漢華集團的員工人數接近1.5萬,大約是寶鋼集團的三分之一,和萬華化學基本持平。
又例如林振華那個年代的人結婚很早,如今孫子也都結婚了,物件是一個名叫沈佳樂的女焊工的孫女云云。
一個多小時後。
兩輛商務車抵達了一處超大型的工業園區外。
透過例行的安檢關卡,兩輛車繼續直行,最終停到了一處富有科研氣息的建築群周圍。
“徐博士。”
下車後。
趙海陽指著周圍的建築,對他介紹道:
“這裡是我們漢華重工的研發中心,再往後一點兒就是集團的辦公區域,林廠長應該...額,林廠長?”
趙海陽說著說著,整個人忽然卡住了。
只見他的目光直愣愣的鎖定著某個方向,後半截話就這樣被留在了喉嚨口。
徐雲眨了眨眼,旋即意識到了什麼。
轉頭朝那個方向看去。
只見此時此刻。
距離眾人幾十米外,正有一位老者帶著幾位助手緩步朝這裡走來。
老者看上去七旬上下,頭髮灰白但面容飽滿,目光炯炯,精神矍鑠。
其裸露在外的面板色澤要比尋常人黑一些,一看就是個老資歷的釣魚佬了。
徐雲曾經在田良偉的手機相簿裡見過此人的照片,這位身形筆挺的小老頭,正是......
林振華!
回過神後。
徐雲連忙朝眾人打了個眼神,快步迎著對方走了上去。
來到林振華面前後。
徐雲停下腳,很是崇敬的朝對方鞠了個躬:
“林老好!”
林振華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上下打量了一番徐雲:
“小夥子,你就是老田的那位學生吧?”
徐雲笑著點了點頭:
“我就是徐雲,蒙老師抬愛收進了門下,如今快要畢業了。”
“對了林老,您怎麼親自出來了,不是說好在您辦公室裡見面的嗎?”
林振華隨意的擺了擺手,身上忽然多了些銳氣:
“我聽老田在電話裡說,你們公司如今遇到的是小鬼子和洋鬼子的圍剿,陣勢還挺大的。”
“敢和鬼子拼刺刀的人,我這把老骨頭說啥也都得出來迎接迎接嘛。”
說完他又看了眼徐雲身後的老蘇等人,問道:
“小徐,你們要先去招待所歇會兒嗎?”
徐雲微微一愣,不過很快便明白了林振華的意思,當即便道:
“不用不用,林老,如今時間緊迫,要是方便的話,咱們現在就去實驗室吧。”
林振華哈哈一笑,再次拍了拍徐雲的肩膀,同時示意身邊的工作人員接過行李。
隨後轉身一指某個方向,說道:
“行,那就先去實驗室!”
隨後在趙海陽的帶領下。
一行人一路直行數百米,穿過了幾棟大樓,最後抵達了一處只有一層的建築門外。
“諸位,這裡就是我們的綜合研究中心了。”
趙海陽指著建築入口,身子微微一挺,面帶自豪的介紹道:
“這也是我們集團的一號研究中心,當年奠定漢華集團發展的五葉電風扇,就是從這裡誕生的。”
“如今數十年過去,研究中心的裝置雖然更新迭代,人也換了一批又一批,但當初先輩們的精神卻一直被傳承了下來。”
“全國第一套200萬噸乙烯裝置、第一臺百萬噸水壓機,實操的設計圖紙也都是出自這裡。”
徐雲等人聞言,臉上立時浮現出了一絲敬意。
這種保留實驗室‘番號’的做法在國內很常見。
比如赫赫有名的中石化。
其第一個研發出機油泵的實驗室也被保留了下來,並且目前依舊在保持著一個高產出。
還有科大中區的仲景醫學實驗室。
那是科大南遷後成立的第一個醫學實驗室,如今也仍舊煥發著驚人的活力,去年還出了一篇柳葉刀。
隨後趙海陽開啟電子門,帶著眾人走入其中。
一號研究中心雖然只有一層,但佔地面積卻有一萬平方米,差不多就是100x100的規格。
穿好實驗服後。
林振華代替了趙海陽的職業,引導眾人走進了一間更深的實驗室。
此時的實驗室內正有七八個研究人員在忙碌著,見到林振華一行人出現,其中一名男子轉頭朝其他人交代了幾句。
接著便快步走到了眾人身邊,朝林振華打了個招呼:
“林總好。”
林振華朝他點頭致意,轉身對徐雲介紹道:
“小徐,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們廠如今化工專案的主負責人,喻元勇喻總工。”
“老田在燧人網站上看到的Sharpless不對稱環氧化技術,便是小喻團隊在研究過程中突破的。”
徐雲見說連忙伸出手:
“喻研究員你好,我是徐雲,還請多多關照。”
喻元勇的膚色有些黑,不過性格倒很外向,同樣很爽朗的與徐雲一握手:
“徐博士,對你我可是久仰大名了。”
徐雲乾笑著晃了晃他的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搞不清他是在客套還是說真話。
喻元勇雖然是個理科生,但閱歷還是相當豐富的,立刻便看出了徐雲的疑惑,連忙補充道:
“莫頓.格羅比教授伱認識吧?他是我留學時候的導師,不久前在電話裡還提過你呢。”
徐雲微微一愣:
“莫頓先生?”
回過神後,臉上的笑容立時真摯了幾分。
莫頓.格羅比。
這是當初田良偉給他選定的審稿人,在Proof環節中幫過他不少的忙,很多語義便是他幫忙修改的。
雖然沒機會線下相見,但徐雲對於莫頓.格羅比一直抱有很不錯的觀感。
因此聽喻元勇這麼一說,他瞬間便感覺對方親近了幾分。
看著沒一會兒就勾搭上的兩人(?),林振華輕咳一聲,問到:
“小喻,裝置研究做的怎麼樣了?”
喻元勇聞言表情一正,眼中閃過一絲凝重,說道:
“林廠長,科大傳來的資料我們研究過了,不得不說,Nutrien這個公司確實有幾分本事。”
“我們突破了其中幾個初始關卡,但有些環節則遇到了大**。”
“比如IR譜圖和MS譜,實驗室水平不用多說,誰都能達到完美效果。”
“但在工業產能方面,Nutrien裝置的最大峰值能達到3.384,而我們模擬出的最大數值只有2.992。”
聽聞此言。
一旁的徐雲亦是嚴肅的點了點頭。
實話實說。
Nutrien也好,花王也罷。
這些外企噁心歸噁心,但在技術力方面還是必須要重視的。
經營手段和技術水平是兩個概念,不能說對手不像人,就把它們的一切都完全否定。
正視差距然後彌補差距,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動不動就‘贏麻了’的精神勝利法,用多了其實是沒多大意義的,有些時候甚至可能會產生反噬效果。
隨後林振華想了想,對喻元勇道:
“小喻,你說的這些技術壁壘,在短時間內有沒有突破的可能性?”
喻元勇沉默片刻,說道:
“很難,目前的進度卡在了過渡金屬催化和定向環化這兩個問題上。”
“前者相對要簡單點,這個技術的應用難度主要在於技術層面,也就是突破後不需要其他一些特殊裝置進行輔助就能直接應用。”
“但定向環化......這就比較困難了,它屬於裝置要求大於技術難度的情況。”
“想要將其運用在生產裝置中,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引導裝置,但這種裝置的精度是咱們目前很難達到的一個級別。”
林振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硬體裝置,這是他絕對的專業領域:
“精度要求多少?”
喻元勇微微嘆了口氣:
“0.004,最少。”
“0.004啊.....”
林振華呼吸略微停滯了半拍,不過很快便恢復了正常。
裝置精度。
這是一個在工業領域裡說到爛大街、但同時也是最戳人心窩子的詞。
如今國內的普通數控機床發展的已經算是還行了,勉強稱得上不受制於人。
小日子過的不說特別紅火吧,至少還算舒適,吃口飯還是不難的。
但在高精度和多軸聯動的高檔數控機床,華夏和世界一流的差距就有些大了。
比如目前世界排名前20的機床品牌,沒有一個來自國內。
本土在機床上的差距,是從數控系統,基礎材料等全方位的落後。
而且這個落後是沒有捷徑可走的,不存在彎道超車,只能長期大量資金大量人才的投入才能取得進展。
造成這種差距的原因自然還是那些禁令,細說起來足夠這本書寫到200萬字,此處便不多贅言了。
當然了。
這裡的差距主要指的是民用領域,不包括軍工。
因為軍工領域是不惜成本的投入,是可以賭低機率的:
我要1毫米誤差,那我大可以做10個,100個。
裡面只要有1個誤差正好就行了,其他的可以扔掉。
但民用卻不行。
在民用領域中,你做100個必須有99個達到這個誤差,否則你單個去賣100倍的價格?
如今喻元勇他們面臨的就是這種情況:
裝置的精度不夠,普通機床加工不可能做到,唯一的法子就是搞一套模具進行鑄件鍛造。
但這套模具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搞出來的,你得不惜不惜代價的去賭運氣才行。
除非你是歐皇附體,一發入魂,否則一套模組沒個大幾千萬不可能下得來。
很明顯。
這是一個有些令人頭疼的僵局。
見此情形。
林振華沉吟片刻,說道:
“諸位,俗話說得好,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所以我看這樣吧,咱們先把精度的問題暫且擱置,爭取把過渡金屬的工業化方案給涉及出來,大家意下如何?”
徐雲等人見說對視一眼,齊齊點了點頭:
“沒問題。”
而就在眾人開始準備合作之際。
林振華側過身子。
緩緩撥出一口濁氣的同時,也在心中做下了某個決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