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全不免問宋積雲:“小姐,情況不好嗎?”
宋積雲沉吟:“但願是我想多了。”
徐光增胞兄能在勳貴之家得幾任皇帝信任,屹立不倒,自有過人之處。她提出讓徐光增跟著元允中辦事,他不僅沒有反對,而且還讓徐光增親自來見她,當機立斷地給了她承諾,可見寧王身殞的事雖沒被傳開,但能夠知道的都知道了。
宋積雲在心裡盤算著自己有沒有漏掉的地方。
可當他們的馬車出了什剎海,大街上卻全是驚恐失措、四處奔走的百姓。
“流民譁變了!”
“他們殺了阜城門的守衛,燒了宛平縣縣衙!”
大街上不時傳來這樣的驚呼聲!
宋積雲臉色微變,沉聲吩咐鄭全:“趕緊走!”
鄭全和何大志護著宋積雲,逆著慌亂的人群回到了西江米巷。
她前腳下了馬車,元允中的馬車後腳就回來了。
“雲朵!”他神色凝重,“我已拿了聖旨,得立刻啟程去宛平縣。你跟我外祖父呆在一起,他去哪裡你就去哪裡,千萬別意氣用事。若是聽到我什麼不好的訊息,也不要輕舉妄動。我肯定會活著回來見你的。”
他說著,用力地抱了抱他,掉頭就走,宋積雲甚至沒來得及多和他說兩句話。
宋積雲擔心地追上前兩步,看見元允中邊匆匆往外趕邊回頭朝她揮手。
清澈的眼眸帶著紅血絲。
如同一隻靴子落了下來。
宋積雲卻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笑著朝元允中揮手,示意他安心去辦自己的事。
元允中狠狠地朝她點了點頭,這才跳上了巷子口的馬車。
“宋小姐,接下來是不是要看你的了!”宋積雲身後突然傳來鏡湖先生的聲音。
她沒有回頭,而是看著空無一人的巷子口澹澹地笑了笑,道:“承蒙您厚愛,不勝榮幸!”
*
元允中是由親衛軍護著,悄悄從正陽門出的城。
宛平縣縣衙如今已被流民佔領,朝廷之前派了兵部尚書白大人和都御史項大人處置此事,他們在阜城門邊設了臨時的署衙,用來調動皇上的十二親衛。
他過去的時候,白大人和項大人正沉著臉坐在主位上,聽身邊的謀士說著話:“他們有三千人在宛平縣縣衙,有一萬五千人駐紮在宛平縣城外,剩下的人多聚集在石景山腳下,還有一部分逃竄至了順德府。”
見元允中進來,那謀士立刻打住了話題,恭敬地行禮。
白大人沒有動。
兵部當初就主張剿匪。如果不是元允中跳出來反,他們早就派大軍鎮壓了。
項大人見了,卻不敢和白大人共進退。
元允中的曾祖父在做庶吉士的時候就在都察院觀政,後來又先後做過都察院的御史和左都御史,自此,元家不時有子弟或者是故交在都察院任職,都察院都快成元家子弟晉升的菜園子了。他並不想得罪既是皇帝寵臣,又是元家子弟,還在都察院任職的元允中。
“允中!”他親熱地道,站起來拱手迎上前去,“早就聽說你要過來,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到,沒想到危機關頭,你就來了。快請來坐。”說著,他還示意自己的幕僚親自搬了一把太師椅過來,請元允中坐下。
議事廳其他的人見了或者礙於立場,或者礙於品階,也都紛紛起身和元允中見禮。還有真心盼著元允中過來的官員直言道:“元大人,還好你過來了。不然,這五萬人殺下去,我怕我名留青史,成了第二個白起。”
說完,還不滿地瞥了白大人一眼。
白大人卻是眼角眉梢抬都沒抬,冷冷地道著“元大人來了”,然後示意那謀士繼續稟報探子打探到的訊息。
謀士眼觀鼻,鼻觀心,道:“逃竄至順德府的那一部分已八百里加急告之順德府附近的幾個衛所,他們已派人清剿。至於佔領宛平縣縣衙的那些人,宛平衛的都指揮使表示會戴罪立功,三日之內必定拿下那些流寇。只有佔據石景山下的那些人有些麻煩。”
他說到這裡,睃了站在屋子中央的元允中一眼,這才繼續道,“兵部若要調兵,需要五軍都督府的虎符。如今皇上主張安撫,兵部拿不到五軍都督府的虎符,就沒辦法調動附近衛所剿匪。而親軍十二衛是皇上的親衛,守衛京城門戶尚可,讓他們去宛平剿匪,怕是不太妥當。”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白大人已語帶些許譏諷地道:“你且放心,元大人來了。皇上怎麼捨得讓他涉險。不要說五軍都督府的虎符了,就是親軍十二衛,元大人調遣那也是在皇上面前一句話的事了。”
天下太平已久,沒有軍功,他們兵部的那些總兵吃什麼,喝什麼?
偏生元家這個遊蕩子要做那胸懷天下的菩薩,硬生生地斬了他們兵部的這條生財路。
甚至是包括他的升遷之路。
他沒必要和元允中客氣。
元允中得罪的可不是一個兩個官員,而是整個兵部和衛所的官兵。
白大人嘴含譏笑,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他和元允中都是正三品,背後又站著整個兵部和衛所,自然敢和元允中嗆聲,可其他人不敢啊!
眾人都裝著沒聽見。
議事廳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項大人不由在心裡罵。
你姓白的不滿,去金鸞殿上去說啊,拖他們下水做什麼?
他只好咳嗽了幾聲,找了幾句捧元允中的話,正要給元允中個臺階下,元允中已澹澹地問那謀士:“誰負責打探流民訊息?”
那謀士飛快地瞟了眼白大人,見他半閉著眼睛,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忙道:“是下官。”
元允中澹定頷首,道:“既然是有一部分流民在縣衙,有一部分在石景山腳下,有一部分逃竄至了順德府,你們可打探出了為何這些流民分成了三路?”
謀士道:“之前他們都是一群烏合之眾,見圍攻京城無利可圖,就窩裡亂,起了爭議,各自行事,分成了三路。”
元允中點頭,正想說什麼,白大人突然道:“元大人十四歲就金榜題名進入庶吉士館,巡撫江西,可是元大人第一次出京。你給元大人說清楚點,別讓元大人連宛平和順德在什麼方位都不知道。”
他諷刺味十足,誰都能聽得出他這是在說元允中是紙上談兵。
屋裡的人都低下了頭。
元允中卻像沒有聽見似的,繼續道:“這三路人的頭領是誰?各是什麼來歷?為何有人去了順德府,有人佔領了宛平縣衙,有的卻聚集在石景山腳下,你們可都查清楚了?”
謀士一愣。
他們還真沒有仔細地查過,不知道這三路人的頭領都是些什麼人?
他求助般地朝白大人望去。
元允中已又問:“五萬流民,從前朝廷偶爾會施粥,他們譁變之後,吃食從什麼地方來?”
屋裡人都張大了嘴巴。
包括白大人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