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宴下馬走進皇城,路過的官吏有恭敬施禮,有含笑打招呼。
劉宴頷首還禮,並不說話,徑直過去了。
官吏們也都習慣劉宴的性格,並不在意,繼續自己的閒談。
“陸翰林的父母到了?”
“聽說是一路哭進京城的,陸翰林只怕要在家照顧了。”
“陛下也知道了,剛剛命太醫院派人去了。”
“咳,接下來不該稱呼陸翰林,該稱呼陸侍書了。”
“休息就休息一段,接下來就要常伴聖駕了。”
“那是不是該恭喜恭喜?”
“少說那種渾話,人家可是青梅竹馬少年相伴的夫妻,情深意重。”
劉宴聽到這裡時候,腳步微微頓,回頭看了眼。
“劉大人看什麼呢?”
有聲音從一旁傳來。
這聲音很熟悉,劉宴收回視線,看到霍蓮在幾個都察司兵衛的簇擁下緩步也走向皇城大殿。
劉宴澹澹說:“看熱鬧。”
霍蓮倒也不問看什麼熱鬧,視線看向劉宴的手裡:“劉大人又去修硯臺?”
玲瓏坊外有都察司佈置暗哨,劉宴已經從魏東家那裡知道了,他並沒有避諱就此不去。
“是啊。”劉宴看著霍蓮,說,“怎麼?霍大人覺得我這生意做不得?”
這是在暗指玲瓏坊的匠女在他手裡,玲瓏坊生意也由他掌控了吧,霍蓮笑了笑,說:“開門做生意當然什麼生意都做得,理所應當。”
與墨徒交情不淺的劉大人,關心一下墨門掌門也是理所當然。
劉宴沒有再說話,越過霍蓮邁步,但又停下。
“霍都督,做事總要有個度。”他說。
霍蓮說了:“劉大人別客氣,想彈劾就彈劾我吧,我不在意你們做事沒有度。”
說罷一笑越過他繼續向前。
劉宴看著他的背影,皺起眉頭,眼中閃過焦急憂色,要怎麼樣才能讓他把七星放出來?
七星沒死是肯定的。
如果死了,霍蓮根本就不會說死了,直接剁碎埋了。
對外說死了,才是表明絕不放手。
難道真的誘惑到霍蓮沉淪如此地步?
這個念頭冒出來他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故人。
但這個故人之女的行事真的是……
他甚至都不能多問霍蓮,唯恐哪裡說錯,讓霍蓮起了疑心,害了她的性命。
但如果不多問,萬一霍蓮真被誘惑,被墨門驅使,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來——
霍蓮可是把義父的頭都砍了下來,雖然說這是大義滅親,真正忠臣良將的選擇,但被皇帝縱容多年,橫行無忌,心態早就扭曲。
能成為皇帝的惡犬,自然也能成為墨門的惡犬。
如果真讓國朝陷入動盪,墨門之罪罄竹難書!
那越女再也難得清白。
那現在只能先讓皇帝戒備霍蓮了,劉宴收回視線,大步向御書房走去。
……
……
皇帝在御書房正忙碌,待聽了劉宴要彈劾霍蓮,皇帝嘆口氣。
“朕知道他這次做的事太過分了。”他說,“但委實都察司離不開他,雖然罪王已經伏誅多年,但晉王為了謀反經營多年,不知道還有多少餘孽在逃……”
說到這裡神情惱恨。
“誰能想到梁寺也被他收買。”
“霍蓮作為梁寺的義子,追查餘孽最合適不過,朕也只信他。”
他看著劉宴。
“別人不知道朕的心結,只認為朕是縱容酷吏,但劉大人應該明白朕,畢竟我們都是深受晉王之害。”
劉宴默然俯身施禮應聲是。
但卻沒有如皇帝所料那般告退就此不提。
“那就請陛下暫時調派霍蓮離開京城。”他起身再次提議,“畢竟與陸異之同朝為官不合適,以免因為私仇亂了公事。”
皇帝笑了,說:“朕相信陸異之不會公私不分。”
劉宴還要說什麼,有內侍從外跑進來。
“陛下。”他急急說,“剛才霍都督…..”
話說一半看到劉宴在,又停下聲音。
皇帝說:“有話就說,霍蓮又怎麼了?”說著又皺眉,“不是鬧著要來當差嗎?怎麼今天還沒見他過來?”
內侍說:“來了來了,剛要過來見陛下,但,朱川突然來說家裡出事了,就急匆匆走了。”
家裡出事了?
皇帝和劉宴都一驚。
“出什麼事了?”
兩人異口同聲問。
聲音出口皇帝看了劉宴一眼,心想,這老小子還挺愛聽熱鬧,以前沒看出來啊。
不過可惜的是內侍並不知道,只看到這一句,霍蓮就帶著朱川急急走了。
“那奴婢去問問?”內侍請示。
皇帝擺手:“去,去問問。”
有皇帝的命令內侍就敢去了,要不然他可不敢靠近都察司。
內侍顛顛去了,劉宴不能一直在皇帝這裡等著聽訊息,只能也告退離開了。
不知道霍蓮家裡是誰出了事,不會是七星吧。
劉宴回到官房,吩咐身邊的隨從去打聽。
相比於劉宴這邊,皇帝則很快就知道了,因為打聽訊息的內侍還沒回來,朱川來了。
“陛下,我們都督有事回去了。”他笑嘻嘻說,“我來代班。”又說,“不過陛下有什麼事也別指望我做好。”
皇帝呸了聲,也顧不得訓斥他,問:“家裡出什麼事了?”
朱川眨著眼:“家裡?陛下治下國朝清明,民眾安居樂業,家裡萬事無憂。”
皇帝瞪他一眼,喝斥:“少胡扯!”
朱川哦了聲,都督曾經交代過,對皇帝的詢問他的事,要毫不隱瞞地回答。
他便扭扭捏捏說:“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吧…..”
皇帝抓起一支筆砸他:“快說!”
“就是婉婉小姐發現那位小姐了。”朱川說。
婉婉小姐是誰,皇帝知道,那位小姐是誰,皇帝想了想,也知道了。
他當然也知道人根本就沒死。
鬧出這麼大陣仗,霍蓮哪能輕易就讓人死了。
說一句死了,是找個臺階,讓這件事告一段落。
聽到朱川說婉婉小姐發現了,皇帝發出呵一聲,神情難掩幸災樂禍:“看他可怎麼辦!”
朱川按著胸口:“陛下,你是不知道,當時多兇險!幸好我留在家裡看家,要不然啊——”
他心有餘季,不是誇張裝出來的,此時此刻摸著胸口還能感受心砰砰亂跳。
當時……
當時七星剛看完幾頁書,決定讓眼睛休息一下,春娘夏娘服侍她在床上躺下,便退開了。
密閉的牢房裡安靜無聲,忽地七星睜開眼,看向一個方向,她聽到了…..
細碎的鎖鏈聲停下,西邊的牆面勐地開了一扇門。
這密室還有暗門啊。
七星念頭閃過,看到幽暗的光線落在一隻纖細的手臂上,隨之一個女子擠了進來。
鎖鏈聲更清晰了。
七星看向她的腳面。
她裹著長長厚厚的斗篷遮住了腿腳。
“哈。”
她低低哈出一聲。
七星視線看向她,見她面容孱白,一雙秋水般的眼。
“果然在這裡。”她說。
將斗篷被扔在地上,鎖鏈急響,人向床上撲來。
七星看清了那女子雙腳上綁縛的鎖鏈,下一刻撲上床的女子一抬腿腳,那鎖鏈勐地壓在她的脖頸上。
那女子坐在她身旁,眼睛裡閃閃發光。
“讓我來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