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王樸、楊國柱、曹變蛟、王廷臣四人直接站在劉衍一邊不同,吳三桂、劉肇基、左光先、李輔明並沒有旗幟鮮明的表示與劉衍共進退,卻也紛紛安慰劉衍。
吳三桂起身正色說道:“此事本兵也許有苦衷,不過定虜伯確實受了委屈,本鎮一定不會坐視不管,此番入京,我吳家在京師內外也有不少關係,會為定虜伯活動一番。”
劉肇基和左光先、李輔明沒有吳三桂的關係網,不過也都說了許多安慰的話,並表示劉衍如有需要,三人也會伸手出力。
眾人紛紛表態,就連馬科也說道:“定虜伯有功而無賞,真是咄咄怪事,如今朝廷這是怎麼了?”
唐通說道:“眼下朝廷還用得著我等武人,卻對定虜伯如此薄情,真是傷人心啊!”
中軍大帳內的所有總兵官都在為劉衍說話,不光是因為劉衍的實力與為人,也在於眾人懂得兔死狐悲的道理。
劉衍斬首二十多萬都是這個下場,那眾人在錦州之戰中斬首隻有三、四萬而已,其中還有九千多級是劉衍砍的,另有三千多級是陳勳率領的前營將士砍的,三分之一的戰功還都是劉衍所部的,眾人實際的戰功只有兩、三萬而已。
如此看來,此番朝廷對各鎮的封賞也好不到哪去,眾人明面上是紛紛為劉衍抱不平,可是內心中,也是在為自己說話,是說給洪承疇和兩位監軍聽的。
此時洪承疇、馬紹愉
、張若麒也無法置身事外,畢竟三人與各鎮將士是一體的,眾將士得不到封賞,三人回朝之後,多半也落不下什麼好處。
特別的馬紹愉和張若麒,二人原本還想著憑藉錦州之戰的戰功,回朝之後在官場上更進一步,將來也許可以衝擊一下六部尚書的位置。
可是眼下看來,這份戰功能給個什麼封賞,還是個未知數。
於是馬紹愉率先說道:“本兵真是糊塗,竟然趕出這樣的事情來,讓我這個屬下也為之汗顏!定虜伯放心,回去之後,我就是拼著前程不要,也要為定虜伯說話。”
張若麒說的含蓄些:“本兵做的不對,我身為屬下定會進言,定虜伯不要急躁,此事定會有一個好的結果。”
洪承疇隨即咳嗽了一聲,眾人紛紛看了過來。
“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有功就該封賞,有過就當懲罰,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定虜伯開封之戰立下大功,兵部的處置欠妥,這是事實。定虜伯在錦州之戰中是本督的部下,本督自當為定虜伯發聲,此番入朝,本督便會上奏朝廷,還請定虜伯靜待佳音。”
眾人見洪承疇如此說,都放下心來。
今日洪承疇能為劉衍討要封賞,他日朝廷如果對眾將吝嗇的話,洪承疇自然也不會坐視不管。
在眾人紛紛發言的時候,劉衍便頻頻抱拳致謝。
說實話,劉衍也沒想到自己的遭遇竟然引起這麼大的動靜,帳內所有
人都在聲援自己。
於是劉衍心中便動了個心思:“有聲勢不用,那要被雷劈的!此番,我要找個機會,來一個推波助瀾。”
劉衍估計,既然朝廷不會給自己這個總兵官升官,多半也不會給王樸、吳三桂、楊國柱等人升官,最多的掛印、封爵。
也許這樣的封賞可以滿足眾人自己的心思,可各鎮那麼多的將官、士兵呢?
一旦各鎮兵馬受到與新軍將士一樣的遭遇,吳三桂、楊國柱、馬科等各鎮總兵官可沒辦法壓制住,他們沒有劉衍在軍中的威信,各鎮兵馬多半會直接炸窩!
“本鎮在這裡先謝過諸位仗義執言,此番各鎮將士凱旋迴京,相比本兵與聖上一定會重賞各鎮大軍,本鎮也應該會跟著沾光。多說無益,咱們就拭目以待吧。”
劉衍故意給眾人希望,此時眾人臉上也全都是笑呵呵的,洪承疇接過來說道:“好了,明日咱們或是上奏,或是找關係,一定要為定虜伯聲援。今日,咱們就不想這些煩心事,不醉不歸!”
帳內的氣氛再度熱烈了起來,劉衍與眾人紛紛舉起海碗,倒滿了烈酒,然後舉杯看向洪承疇。
洪承疇與馬紹愉、張若麒都舉起酒杯,然後說道:“為眾將士賀,為大明賀!”
“為大明賀!”
與此同時,在乾清宮內,崇禎帝坐在龍椅上眉頭緊鎖,就連站在旁邊的王承恩也是長吁短嘆。
下首,內閣首輔周延儒、兵部尚書陳
新甲、戶部尚書李待問正在激烈的爭論著,崇禎帝看著吵鬧不休的三人,心中更是煩躁,雙眉幾乎擰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川字。
陳新甲大聲吼道:“如今德勝門外聚集了各鎮二十多萬將士,朝廷如果不能大力封賞,如何向全軍將士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之前封賞劉衍的時候,陳新甲已經碰了一鼻子灰,並且向劉衍稱諾,只要等到錦州之戰結束,必定一同對其封賞一番,將其贏得的給補上。
這一次要是再拿不出錢糧,給不到官職,估計劉衍與各鎮總兵官都要鬧將起來,萬一二十多萬大軍來個兵諫,以皇帝的脾氣,一定會將自己這個兵部尚書砍了,來平息大軍的怒火。
所以此番陳新甲的態度非常強硬,硬逼著李待問拿出錢糧。
可是李待問同樣強硬,梗著脖子大聲叫道:“朝廷錢糧已經枯竭,為了支援錦州戰事的開銷,我已經竭盡全力,就差變賣家產以充國庫了。現在要我拿出幾百萬兩銀子犒軍,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李待問字葵儒,號獻衷,明萬曆十年生人,是朝中出了名的“臭石頭”。
崇禎元年時,崇禎皇帝任用待問為戶部右侍郎,總督漕運。李待問到任後,便大力整頓,定出規章,把過去不能完成的運輸任務提前完成。他曾多次上奏,為民請命,如增修堤堰,賑濟蝗災,水災地區,減免一半遼餉,取消窮縣賦
稅等。
崇禎十一年,李待問升任戶部尚書,為了開源節流,不斷與朝中各部大臣硬頂,甚至當著崇禎帝的面,曾與內閣大臣破口大罵,以至於朝中大臣聽到李待問的名字,便紛紛搖頭掩袖,以此示意李待問如同茅廁中的石頭,又臭又硬。
此時李待問面對陳新甲的強逼,就是一句話:沒錢沒糧,有本事殺了我。弄得陳新甲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卻毫無辦法。
隨後陳新甲又看向周延儒,只見周延儒橫眉冷對,此時也沒了往日的儒雅和笑容,顯然是準備直接與陳新甲“對中線”了。
“閣老!各鎮將士的封賞事宜,為何還定不下來,難道還要仿效劉衍故事,給那些總兵官發些銀子了事?那可是二十多萬精銳,難道閣老不怕逼出兵變嗎?”
周延儒說道:“老夫一心為國,逼迫誰了?陳大人必須說清楚,老夫逼誰了?”
“閣老不要混淆視聽,我是說封賞的事情,沒說逼誰了!”
“那麼多的總兵官,難道全都封為總督、巡撫?或是調入朝中?那朝中突然多了那麼多武人,他們懂得治國理政嗎?”
陳新甲咬著牙,看著周延儒和李待問好不鬆口,只好拱手看向崇禎帝,說道:“陛下,自古以來,有功便賞,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如今洪督率領各鎮將士立下大功,劉衍解開封之圍,同樣功勞巨大,朝廷為何不能封賞?今後有誰還會為朝廷效
力?周閣老與李尚書,是在失人心,此乃禍國之道!”
周延儒與李待問也不甘示弱,二人隨即展開反擊,與陳新甲再度吵成一團。
崇禎帝猛地一拍桌案,大聲說道:“朝中有事,諸位愛卿便吵成一團,吵來吵去毫無結果,如此下去,國事怎麼辦!”
周延儒隨即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顫聲說道:“陛下!臣與定虜伯並無恩怨,之所以要壓制其升遷,是因為定虜伯已經手握大明第一強軍,如今已經是尾大不掉之勢,再讓其一路升遷上去,便是總督、巡撫之類的封疆大吏,到時候萬一其心生歹意,大明何人可以制之!”
“臣,都是一片報國之心,請陛下明鑑!”
陳新甲奇蹟而笑,說道:“我看閣老是大奸似忠!閣老是不是還想弄一出風波亭,給劉衍發下十道金牌啊!”
周延儒便要反駁,卻被崇禎帝打斷:“本朝沒有秦檜,朕也不是宋高宗!”
陳新甲急忙叩拜:“是臣失言了,請陛下降罪!”
崇禎帝嘆息一聲,讓陳新甲起來,然後對周延儒說道:“各鎮將士必須封賞,閣老現在便拿出一個方略來,朕可不願意冷落了將士們的報國之心。”
周延儒說道:“既然陛下有旨,臣就說一說。臣以為,洪承疇統軍作戰有功,應將其調入朝中,入閣。各鎮總兵官掛將軍印,全部封爵,各鎮有功將士按照功勞大小,各自升遷。”
“不過此
番青萊鎮,依然不在升遷之列。另外,各鎮的賞功銀子全部減半,撫卹銀子分期給付,以一年為期結清。”
崇禎帝眉頭緊鎖沒有說話,而陳新甲則大笑起來,怒斥周延儒:“我從未聽說撫卹銀子還要分期給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古未聽!”
“青萊鎮將士為何不能升遷,劉衍為何不能升遷?如果此番朝廷不能秉公封賞,那青萊鎮新軍將不再為朝廷所用,將來有事,周閣老自己承擔,我這個兵部尚書,可不會為周閣老背黑鍋!”
此時,周延儒怒目看向陳新甲,還沒來得及說話,李待問卻搶先說道:“撫卹銀子分一年給付不可,需分兩年才行,否則戶部無力支付!”
陳新甲聞言頓時雙眼一黑,差一點氣得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