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宋灌帶著幾個隨從,從靈山衛城出發,準備返回大盤堡。
自從劉衍籌建了玻璃工坊後,便將工坊交給宋灌負責,後來又給宋灌安排了總旗官的職務。由此,宋灌便不時往返於靈山衛城和大盤堡之間。
一段時間下來,宋灌感到身心疲憊,便主動向劉衍請辭,準備一心一意的經營玻璃工坊,為劉衍賺錢。
此番宋灌處理好交接事宜,便帶人踏上了返回大盤堡的路程。
與此同時,劉衍在即墨營城這邊也開始忙碌起來,在接到盧象升的書信之後,劉衍寫了一封回信,以良好的態度回覆了盧象升,隨即便開始進行自己的計劃。
第一步,便是開始徵收商稅。
在遊擊府邸的正堂上,劉衍正在奮筆疾書,宋功明也坐在一旁,不時提出自己的意見,劉衍思索之後,便會取捨一番,然後記錄下來。
“大人,現在就徵收商稅,是不是太快了。”
宋功明說道:“加入商會的商賈要繳納會費,經營燒鍋酒、海鹽、肥皂、玻璃的商賈,也要繳納一成的經營稅。現在大人又要徵收商稅,屬下覺得,靈山衛和鰲山衛的商賈承受的稅賦太重了。”
劉衍搖了搖頭,說道:“你要知道,雖然看似本官徵收的稅賦種類有三種,但是與商賈賺取的錢財相比,依然不算重的。”
劉衍一條一條的跟宋功明掰扯:“經營稅並不是所有商賈都徵收,而是從海鹽、肥皂、玻璃、燒鍋酒中賺到錢的商賈才徵收,這些貨物都是能夠帶來鉅額利潤的。”
“那大人準備徵收的商稅呢?”
劉衍說道:“所謂商稅,便是商賈收益之稅。”
“商賈售賣貨物賺取錢財,原本收取的稅賦就不多,所以本官針對商賈賺取的收益收稅,不但可以增加咱們的收入,也可以制衡商賈的財力,讓那些商賈的勢力不能太快的膨脹起來。”
劉衍自然無法對宋功明解釋什麼叫經濟槓桿,什麼叫財政手段,只好說道:“商稅收取勢在必行,此時宋千戶回去之後,要仔細籌劃,儘早擬定一個實施方略來,呈報我看。”
宋功明點頭說道:“大人放心,屬下一定盡心而為。”
隨後宋功明想到了返回大盤堡主持玻璃工坊的侄子宋灌,如今宋家人一個總管商事,一個主持玻璃工坊,已經有風言風語傳開,說是宋家人把持了劉衍的經濟命脈,已經是一大威脅。
於是宋功明趁著今日這個機會,說道:“大人,屬下有兩個兒子,今年也都滿二十歲了,是該出來乾點事情了。所以屬下想著,能不能讓他們也加入新軍,為大人效力?”
劉衍笑著說道:“加入新軍可是很辛苦的,而且一旦出征,還會有性命之憂,宋千戶不擔心嗎?”
宋功明正色說道:“我宋家今天的一切都是大人給的,自然要盡全力為大人效力。”
劉衍滿意的點了點頭,宋功明對於自己的定為很準確,這是主動給自己送來兩個“人質”,於是說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明日我修書一封,宋千戶讓他們帶上,去靈山衛城,向靈山衛操守官陳勳報到。”
宋功明大喜,抱拳領命。
數日後,宋功明草擬了《商稅徵收方略》,劉衍審閱之後,對其中一些條款進行了修改,最終將商稅的稅率定在百分之六。
也就是說,靈山衛、鰲山衛的商賈要每三個月向商事官宋功明如實上報各自財產數額,宋功明會根據相鄰兩個季度的數額進行相減,得出該商賈是否盈利,然後按照盈利數額的百分之六徵收商稅。
當然,如果商賈的財產虧損了,這百分之六是不用繳納的。
劉衍為了防止商賈隱瞞上報財產數額,專門命宋功明調集部分人手,作為稽查部門,並且還規定了懸賞條款,只要查明商賈有隱瞞財產的情況,便予以重罰,至少查抄其財產的六成作為罰款,商賈本人及家人還要被送到曬鹽場或是鐵撅山鐵料場做苦力,具體期限根據隱瞞財產的數額制定。
這一套商稅徵收的方略制定完畢後,劉衍便直接公佈出來,不但靈山衛、鰲山衛的商賈要全部繳納商稅,兩處的官吏、將領、士紳也要繳納賦稅,當然這些都是田稅,劉衍也一併推行了下去。
靈山衛城。
宋功明眼見商稅開徵,一切都非常順利,前幾天趕往即墨營城向劉衍稟報情況的時候,還被劉衍誇讚了一番,心情也是大好。
這日,宋功明命府中庖廚多做了幾道菜,又拿出一罈子燒鍋酒,一個人坐在房內準備小酌幾杯。
忽然,門外僕人敲門說道:“老爺,宋灌小爺來了。”
“哦?”
宋功明笑著說道:“讓他進來,正好與我喝幾杯。”
“是。”
片刻之後,宋灌拎著一個食盒推門進來,說道:“叔叔好興致啊,來,小侄再為叔叔添上幾道佳餚。”
“好!”
宋功明笑著開啟食盒,只見裡面滿滿當當的,紅燒兔頭、炒菌菇、山筍炒蟹肉、醬豬肉,還有一道醉河蝦,幾道美味香氣撲鼻,宋功明見了也是食指大動。
宋灌將幾道菜餚端出來,與桌子上的幾道菜擺在一起,足足十幾道美味,擺了一桌子,隨後宋灌將二人的酒杯倒滿,笑著說道:“小侄先敬叔叔一杯。”
“好,幹!”
宋灌又將酒杯滿上,然後說道:“叔叔這些時日推行的商稅之策,效果顯著啊,小侄聽聞商事這邊收入大增,大人很是高興。”
宋功明說道:“呵呵,這都是大人指揮得當,商稅之事本就遊擊大人定下的基調,具體的事宜都是遊擊大人擬定的,我也只是推行而已。”
宋功明說完看向宋灌,問道:“你小子,今日突然從大盤堡趕過來,不會就為了與我喝點酒吧?”
宋灌笑著說道:“還是叔叔懂我。”
“是這樣的,小侄在大盤堡那邊也接觸了不少的商賈,對於開徵商稅很是牴觸,只是畏懼遊擊大人的威名,不敢不交罷了。”
“嗯?那些商賈有什麼異動嗎?”
宋功明頓時來了精神,以為宋灌聽到了什麼風聲,問道:“是不是有人隱瞞財產?”
“不、不,叔叔太過警惕了。”
宋灌說道:“遊擊大人雖然一心為民,可是發起怒來,也是雷霆手段。先有夏河寨前千戶所城外的數百頭顱,之後又在即墨營城力壓參將張友勳,這樣的人物,誰敢忤逆?”
宋灌說道:“只是小侄有些擔憂,商稅推行之後,那些商賈雖然不敢不交,但是對那些商賈經商的積極性打擊很大,我擔心商稅的推行會讓靈山衛、鰲山衛的商賈大量出走。”
“不會的。”
宋功明不以為意的說道:“有燒鍋酒、海鹽、玻璃、肥皂這四種貨物在,那些商賈不會出走的,誰會跟銀子過不去?”
宋灌拍手說道:“關鍵就在這裡了!”
“嗯?”
“叔叔想想看,燒鍋酒、海鹽、玻璃、肥皂雖然幾番增產,但是依然是供不應求。靈山衛、鰲山衛有多少商賈能經手賺錢?能夠經銷這四種貨物的商賈,畢竟還是少數的。”
宋功明抿了一口酒,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既要徵收商稅,又不讓商賈被迫出走,就要讓他們有利可圖,那些能大賺特賺的貨物,就要讓儘可能多的商賈經手銷售?”
“叔叔高見,正是如此!”
“這怕是困難。”
宋功明搖了搖頭,說道:“燒鍋酒、海鹽、玻璃、肥皂的產量畢竟有限,即便燒鍋酒、肥皂都已經在夏河寨前千戶所各處興建了不少的工坊,以便增加產量,就連你主持的玻璃工坊也開始在夏河寨前千戶所城興建新的工坊,可是產出依然供不應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宋灌說道:“難道遊擊大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什麼意思?”
“遊擊大人是何等人也?小侄以為,這個問題遊擊大人肯定已經想到這個問題了,只是小侄想不明白,這看似死局的問題,遊擊大人又會如何破局?”
宋功明思索再三,說道:“要我說,不管遊擊大人想沒想到這個問題,既然咱們叔侄想到了,就必須提醒遊擊大人,這是職責所在!”
兩天之後,宋功明趕到了即墨營城,二人在遊擊將軍府邸見到了劉衍。
“哈哈,看來本官沒有選錯人,將玻璃工坊和商事交給你們叔侄,本官很放心!”
宋功明得了劉衍的誇讚,心中歡喜。
“既然大人想到商賈會被商稅逼走的情況,那準備如何解決此問題?”
劉衍說道:“商賈逐利,只要有足夠多的銀子讓他們賺,別說本官徵收百分之六的商稅,就算是百分之十六,那些商賈都不會走。”
“可是肥皂、海鹽、燒鍋酒和玻璃的產量供應不上的,現在的經銷商已經足夠多了,再增加經銷商的話,大家的盈利就都會被攤薄,大家就都沒賺頭了。”
“當然不是肥皂、海鹽、燒鍋酒和玻璃,本官准備再興建兩個新的工坊,生產新的貨物,與肥皂、海鹽、燒鍋酒、玻璃同樣賺錢的新貨物!”
宋功明聞言心中一陣狂喜,敏銳的感覺到,劉衍正在下一盤大棋,這盤大棋下活之後,靈山衛和鰲山衛將會掀起一場商人的狂歡。
於是宋功明笑呵呵的說道:“大人,屬下斗膽問下,不知這新貨物的什麼東西?”
劉衍笑著說道:“看來宋千戶是有意參一股了?”
宋功明說道:“呵呵,屬下只是問一問,想著給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還有這個侄子攢下一些傳家的銀子。”
劉衍並不忌諱部下貪財,沒有任何喜好和缺點的部下,是不好駕馭的。但是部下貪財可以,卻要取之有道,搜刮民脂民膏、貪贓枉法是絕對不行的,但是透過合法經營等方式斂財,劉衍則不會干涉,畢竟取財有道發家致富,這是本事,自己也干預不了。
劉衍說道:“既然如此,那宋千戶便先回去,現在靈山衛城尋找兩處修建新工坊的空地,過幾天,本官會派人送去工坊的設計圖紙,宋千戶儘快招募民夫和工匠修建起來。待到這兩處新工坊投產之後,便由宋千戶主持經營吧。”
“當然,宋千戶想要參一股的話,就要投入一份本錢。修建工坊的錢糧,就由宋千戶出好了。將來工坊的收入扣除成本,本官與宋千戶八二開,本官佔八成,宋千戶佔二成,如何?”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