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一眾部下都陸續離開,王炆鎮和賈洪雨被安頓在千戶所城內的客棧內,明日便會自行離去。
可是劉衍卻沒有睡意,一個人坐在房間內,盯著一個暖爐沉思著。
“靈山衛除了夏河寨前千戶所之外,各處的軍屯土地已經被士紳瓜分殆盡……”
“眾多士紳財力雄厚、人脈寬廣,靈山衛中官吏多不敢招惹,甚至多有往來……”
“各處軍戶逃亡嚴重,各種弊端比比皆是……”
此時劉衍眉頭緊鎖,原本自己還不想過早的與士紳集團發生衝突,在王家莊與夏河寨主政的時候,自己都是開墾荒地,並沒有去招惹這兩處計程車紳。
可是王炆鎮的話如果屬實,那到了靈山衛之後,劉衍幾乎可以預見,自己一定會與靈山衛城的那些士紳針鋒相對。
整個靈山衛有多少軍戶百姓?劉衍自己要擴軍、要屯田,又需要多少耕地?如果全部去重新開墾荒地的話,不但投入的錢糧自己無法承受,時間上的成本也是不可接受的!
另外,現在靈山衛各地的可耕土地基本上都開墾得差不多了,大部分都被那些士紳霸佔,劉衍即便手中有足夠的錢糧,又能到什麼地方去開墾?
想到這裡,劉衍長出一口氣,心中也打定了主意:“既然如此,那就過過招吧,看看是我手中的刀子硬,還是士紳的關係硬!”
兩天之後,劉衍安頓好夏河寨前千戶所的事務,任命千總陳勳為夏河寨前千戶所防守官,率領前營將士駐守夏河寨前千戶所各處。
其餘各營,包括炮總將士,鎮撫官荀景雲、百戶鮑學鎮也全部跟隨劉衍前往靈山衛城赴任。
劉衍率部來到靈山衛城外,指揮同知王炆鎮率領一眾靈山衛的官吏出來迎接。
靈山衛城依然是那樣威武,只是城中百姓也是同樣的貧苦,城中的街道依然是遍地垃圾、惡臭撲鼻。
劉衍騎在戰馬上透過城門看到內外景色,不由得微微皺眉。
“屬下等恭迎操守大人!”
王炆鎮帶頭行禮,劉衍並沒有下馬,而是直接策馬來到眾人前方,神色冷峻的掃視眾人一圈,說道:“指揮同知王炆鎮上馬隨行,其餘人等到後面跟著!”
“是!”
此時靈山衛一眾官吏都看向王炆鎮,只見王炆鎮有些得意的騎上了賈洪雨牽過來的一匹戰馬,然後落後一個馬頭的距離,來到了劉衍的一側。
至於其餘一眾官吏,則是全部被安排到了後面,眾人看到劉衍率領的上千鐵甲大軍,都是神情畏懼,哪怕這幾個營的將士還都沒有滿編,也足以讓眾人畏懼的了。
劉衍並沒有給王炆鎮介紹一眾官吏的機會,而是直接率部進城,這一舉動可算讓一眾靈山衛的官吏想入非非了:這新任操守大人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我等在哪裡得罪了操守大人?
就在一眾官吏紛紛猜測的時候,劉衍大吼一聲:“進城!”
劉衍一聲令下,大隊人馬便浩浩蕩蕩的開進城內。路上,劉衍對王炆鎮說道:“靈山衛的這些官吏,有可用之人嗎?”
王炆鎮從剛才劉衍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一二,此時直接搖頭說道:“大人明鑑,這些官吏全都是屍餐素位之人,並且與靈山衛城計程車紳大戶多有瓜葛。如果大人想要大刀闊斧的改革靈山衛城的弊端,這些人都是靠不住的!”
劉衍點頭說道:“本官知道了,王同知可要仔細些,日後兢兢業業不要出錯了。”
王炆鎮急忙表態:“大人放心,屬下定當追隨大人,絕沒二話!”
說話間,劉衍一行來到了指揮使衙門,這處衙門很是破舊,一看就是秉承了大明官場不修府衙的規矩。可是劉衍對這個規矩卻是嗤之以鼻,畢竟此時大明的官吏雖然普遍都不修葺府衙,可是該貪墨的銀子卻是一兩都不少,治下的百姓也沒有多少富足的,完全就是表面文章。
“王同知,等開春了,將這衙門修葺一下,將所需錢糧報與我知曉。”
王炆鎮先是一愣,然後便抱拳說道:“屬下明白。”
劉衍命汪博等幾個千總率部接管靈山衛城的防務,並且將將士們安頓在城中校場。
然後劉衍帶著鎮撫官荀景雲、百戶醫館鮑學鎮、指揮同知王炆鎮、千戶賈洪雨,以及一眾靈山衛的官吏進入指揮使衙門。
正堂上,劉衍一身指揮使的正三品官服穩坐大堂,一眾部下恭恭敬敬的站在堂上。
“諸位都坐下吧。”
“謝操守大人!”
劉衍隨後說道:“今日本官剛剛到這靈山衛城,具體的政務交接如何辦理?”
指揮同知王炆鎮站出來,抱拳說道:“啟稟大人,上任操守官胡宗明已經在三天前前往即墨營城上任了,臨走之前將些許政務轉交於屬下,待到大人方便的時候,可隨時與屬下交接政務。”
“很好。”
劉衍說道:“另一件事:從今日起,城中百姓、官吏、兵馬,任何人都不得隨意丟棄垃圾,不得隨地大小便,所有百姓產生的垃圾都要在城中固定地點收集。”
說到這裡,劉衍對百戶醫官鮑學鎮說道:“這衛生之事,暫時由鮑百戶負責,僱傭專人清理垃圾,並且運送出城。待到全城大清掃之後,此事再交給指揮使衙門日常管理。”
鮑學鎮領命。
劉衍又對千戶賈洪雨說道:“此事還需賈千戶率部協助,凡是不配合、暗中搗鬼之人,不管是士紳、百姓、官吏,發現一人便給本官抓捕下獄!”
賈洪雨朗聲領命。
其餘一眾官吏見狀都是詫異,沒想到劉衍剛到靈山衛城,便燒起一把火來,而且明顯是衝著靈山衛的一眾官吏來的,可是眾人卻沒有辦法,畢竟劉衍也沒有明說什麼。
“本官已經說了兩件事,現在就來說一說第三件好了。”
劉衍說完,便看了看在座眾人,直將那些靈山衛的衛所官吏看得心中發憷,不知道劉衍還要做什麼,一時間紛紛低下頭。
“第三件事,就是懇請諸位幫一個忙。”
“呵呵,大人說笑了,大人有事儘管吩咐,何來請字?”
“我等俱是大人的屬下,自當聽令而為,還請大人直接下令,我等自當盡力而為。”
劉衍看著紛紛站出來表態的官吏,笑著說道:“既然諸位如此明事理,那本官就說了。”
“本官請諸位幫的這個忙,便是讓你們分頭去邀請靈山衛各處計程車紳大戶,兩天之後,本官在指揮使衙門設宴,款待各處士紳。”
說到這裡,劉衍冷冷的看著眾人,只見眾人的臉上寫滿了詫異的神色,不少人都在交頭接耳,小聲嘀咕著什麼。
劉衍用手敲了敲桌子,然後繼續說道:“怎麼?本官的這個事,很難辦嗎?”
眾人面面相覷,隨後一人站了出來,抱拳說道:“大人,不知大人突然要宴請各地士紳,所為何事?我等去邀請各方,也好有個說辭。”
劉衍看了王炆鎮一眼,王炆鎮急忙說道:“大人,這位是靈山衛管屯官,千戶官胡友祥。”
劉衍當即笑了起來,說道:“管屯官啊?正好!”
“胡千戶先坐下。諸位也都聽本官一言:你們去邀請各方,只管說一點:本官要在靈山衛各處大興軍屯,只是手中缺錢,要向諸位士紳借錢。”
眾人頓時傻眼,用這樣的理由去請人家,誰會來啊?
胡友祥想的更深一點,試探著說道:“大人,據屬下所知,現在咱們靈山衛周邊,已經沒有多少荒地了,能耕種的地方都已經開墾出來了,不知大人準備在何處推行軍屯?”
劉衍佯裝詫異,說道:“哦?是嗎?”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本官還真要好好走訪查證一下了。不過兩日之後的這場酒宴,還是要請的,你們今日便將訊息送出去。兩日之後的酒宴上,本官要見到靈山衛各處所有計程車紳豪族,不得有誤!”
當晚,千戶胡友祥換上了一身便服,乘坐馬車來到靈山衛城北面街巷的一處宅院。
“呵呵,沈太爺,安好啊?”
身為堂堂千戶官的胡友祥此時卻卑躬屈顏,笑呵呵的向一個五十多歲的華服男子請安。
那男子便是靈山衛最大計程車紳,名叫沈久衛,家中子弟眾多,沈家不但佔據著靈山衛各處良田一萬多畝,更是勾結靈山衛各處官吏,侵佔了軍屯良田三萬多畝,在靈山衛各處也有不少的店鋪和產業,可謂家大業大。
同時沈久衛還精通人情世故,家中積蓄的錢糧並沒有放在府中囤積,也沒有大肆豢養家丁,自家畢竟是耕讀傳家至今,這打啊殺啊的事情,還是不會沾染的。
如今沈久衛廣散家財,幾乎大半個靈山衛的官吏都拿著自己的好處,在即墨營中也有不少將領甘願被沈久衛驅使。不為別的,就是因為沈久衛給的銀子太多了!
“呵呵,原來是千戶大人來了,有失遠迎啊。”
胡友祥急忙陪笑道:“沈太爺折煞小人了,我這個千戶,也不過是幫著沈太爺跑腿而已。”
“呵呵,胡千戶就是風趣。”
沈久衛示意胡友祥坐下,然後問道:“這大晚上的,胡千戶不在指揮使衙門內好好孝敬新任指揮使、操守官劉衍,卻跑到老夫這裡來,所為何事啊?”
胡友祥隨即便將劉衍準備宴請一眾士紳的事情說了,然後笑著說道:“這件事情,小人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置了,所以特來向沈太爺請示一下。”
“有趣!”
沈久衛冷笑著說道:“我只是聽說這個劉衍戰功卓著,仗著自己手中的新軍,對戰韃子也不逞多讓,是個人物!只是沒想到,此人也如此貪財,剛一上任就要斂財?”
“那劉衍說的是借錢,還說要大興軍屯。”
沈久衛瞪了胡友祥一眼,說道:“這樣的話你也信?如今的朝廷,哪裡還有認真做事的官?這些話,不過是劉衍斂財的說辭罷了。”
“是、是。”
胡友祥問道:“那咱們怎麼辦?”
“既然操守大人有請,那肯定是要去的。你招呼大家一下,到時候都去赴宴,老夫也想看一看,這個屢立戰功的操守大人是如何的風采!”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