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是不是小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溫婆子的來歷。
無論是叫溫婆子,還是叫卜紹花,這些年來她全都是在北直隸一帶活動。史丙用的人都是對北直隸一帶三教九流非常熟悉的,可是對於溫婆子而言,卻也只能查到她最近三年的行蹤。
三年前,那個卜紹花像是憑空出現,不知出處,更不知她曾經做過什麼。
“這件事交給我吧。”沈逍忽然開口。
華靜瑤聞言一怔,她想起上一次查那七名殺手時,也是沈逍派人去查的。
“好。”
華靜瑤立刻便讓史丙把他了解到的情況,詳詳細細說給沈逍,沈逍沒有停留,與史丙交接後便轉身出去,走到門口,他停下腳步,重又走了回來,他走到華靜瑤面前,輕聲說道:“這裡太冷,你早點回去。”
華靜瑤也沒在意,衝他笑笑,算是謝過。
沈逍前腳剛走,昭陽長公主就走了進來,她沒有回府,先前一直在棗樹衚衕外面等著,華靜瑤回到書鋪,她便也跟著一起過來了。
黎府尹從棗樹衚衕出來時,昭陽長公主特意讓馬車從黎府尹面前走過,確定黎府尹看過來時,她掀起車簾,給了黎府尹一個大大的白眼。
剛剛沈逍走出去時,又“恰好”遇到昭陽長公主,當然,昭陽長公主也沒給他好臉色。
“瑤瑤啊,這邊的事全都忙完了嗎?忙完了就跟娘回府去,你的傷還沒有好呢。”
“好啊,我們回去。”華靜瑤答應得很痛快,公主娘幾乎一夜未睡,她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娘。
昭陽長公主鬆了口氣,用帕子掩著口打了個哈欠,她的黑眼圈全都出來了。
回府的路上,娘倆兒在車上便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門口了。
“陛下陛下,您快醒醒。”
耳畔傳來雪梨的聲音,昭陽長公主勉強睜開眼睛,問道:“到了?”
雪梨忙道:“是到了,殿下,華三老爺在門口呢。”
“什麼?”沒等昭陽長公主反應過來,華靜瑤便從睡夢中驚醒,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我爹來了?”
昭陽長公主撫著自己的胸口,嗔道:“你不是睡著了嗎?”
“我只要不是躺在床上睡覺,那就隨時能醒。”
還是年紀小啊,只不過在車上眯了一會兒,華靜瑤又變得神采奕奕了,她從車裡探出頭來,還未到掌燈時分,暮色漸濃,大門口站著一個人,雪白的銀狐斗篷,玉樹臨風,得如同一隻誤闖凡間的狐狸精,公的。
“娘啊,您快看,我爹不?”華靜瑤覺得自己也挺不孝的,明明她爹在那兒挨凍呢,她卻還要拉著她娘欣賞美色。
美色當前,她這個做女兒的無所謂,她娘卻一定要看。
昭陽長公主當然也看到華三老爺了,只是她表現得比女兒要淡定:“一大把年紀了,打扮成這樣,為老不尊。”
華靜瑤......
這件衣裳不是你選的皮子,你讓人縫的嗎?
算了,傻子才會和公主娘講道理呢。
“快,你們快扶我下去。”華靜瑤伸出手來,她的腳還瘸著呢。
跟車婆子過來,彎下腰,把華靜瑤從車上背了下來。
華三老爺眼神不好,模模糊糊看到有人被背下來,他嚇了一跳,也不顧是否失禮,飛奔過來,雖然看不清楚那個人是準,可還能有誰呢,不是昭陽就是瑤瑤。
“爹,您慢點,慢點。”
華靜瑤急得不成,婆子快走幾步,走到華三老爺面前,把華靜瑤穩穩當當放了下來。
“你這是怎麼了?”華三老爺終於看清這是自家閨女,白皙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細汗。
“沒事,就是腳上扭了一下,已經沒事了,過兩天就好了,您別擔心。”華靜瑤笑嘻嘻地說道。
“傷筋動骨一百天,怎麼會沒事?疼不疼啊。”華三老爺看著女兒的笑臉,心疼極了。
“站著不動就不疼,對了,爹啊,您怎麼過來了?”華靜瑤連忙岔開話題。
華三老爺嘆了口氣,說道:“二房那邊派人給我送信,說街上都在傳你祖母過世了,還說你也去了清遠伯府,我剛剛從伯府回來,無論是正門還是後門,全都敲不開門,我報上身份也沒人回府,無奈之下,我只好來這裡找你,瑤瑤,你今天真的去過伯府嗎?”
今天在棗樹衚衕有很多人圍觀,華靜瑤進府和出府時,也都有很多人看到,二房那一家子最熱衷的就是東家長西家短,華大老爺自以為封鎖了訊息,可是封鎖的也只有清遠伯府而已,二房雖然知道的不多,但是該知道的還是都知道了。二房的人去過伯府,同樣沒能進去,因此他們便往折蘆巷給華三老爺送了信。
華靜瑤點點頭,道:“是......”
剛剛開口,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不悅的聲音:“站在外面說話,腳不疼了?”
公主娘!
父女二人齊齊望過去,見昭陽長公主把手搭在一名內侍的胳膊上,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華靜瑤歪著腦袋,一直目送公主娘走進大門,這才對華三老爺說道:“爹啊,這裡冷,咱們進去說吧。”
華三老爺有些為難,蔡老太太畢竟是他的親孃,他很想知道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女兒的腳一定還很疼。
“你娘......”華三老爺的臉紅了,“會有人說閒話吧?”
“不會不會,誰敢說閒話,讓我娘割他舌頭。”
華靜瑤說完便向前走,剛走兩步,便哎喲一聲,疼得齜牙咧嘴,華三老爺見了,連忙扶住寶貝閨女,讓方才那婆子過來,重又把華靜瑤背了起來,華三老爺沒有猶豫,跟著女兒走進了長公主府。
剛剛走進去,便看到尤嬤嬤急匆匆迎出來。
“哎喲,姑娘,劉大夫已經在錦園裡等了好半天了,您別回繡園了,先去讓劉大夫看看。”
早有幾個內侍抬著肩輿過來,華靜瑤上了肩輿,回頭對尤嬤嬤說道:“嬤嬤,您看好我爹。”
尤嬤嬤哭笑不得,忙道:“我的好姑娘,您快放心吧,三老爺這麼大的人,丟不了。”
自從和離以來,這是華三老爺第二次走進長公主府。
上一次是他從南邊回來以後,昭陽長公主讓人把他叫進府裡,問琳琳是不是他的女兒,他回答說是,從那以後也就沒有以後了。
華三老爺嘆了口氣,看著女兒的肩輿走遠,他卻站著沒有動。
“三老爺,您跟著老奴走吧。”尤嬤嬤說道。
華三老爺遲疑著,腳伸出又收了回去,他對尤嬤嬤說道:“嬤嬤,我還是不去了,您讓瑤瑤派個人到折蘆巷給我傳個話吧。”
從當年昭陽長公主下嫁,直到後來她與華三老爺和離,尤嬤嬤一路跟隨,她太清楚這兩個人的性子了。
一個火熱,一個溫吞,倒是大小姐華靜瑤,小時候隨了爹,綿軟和順,長大一點那性子反倒越來越像她娘了。
“哎喲,三老爺,姑娘是有話要與您當面講呢,她讓老奴把您帶過去,您若是走了,姑娘一準兒以為是老奴把您惹惱了,姑娘是殿下的心頭肉,老奴可擔當不起。”
華三老爺知道尤嬤嬤在昭陽長公主面前的份量,也知道尤嬤嬤是故意這樣說,昭陽長公主不會輕易怪罪尤嬤嬤的,可是既然尤嬤嬤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若是還要堅持離開,那麼瑤瑤知道以後,一定會不高興的。
他是為了女兒,對,是為了女兒。
華三老爺不再遲疑,跟著尤嬤嬤也進了錦園。
錦園裡,太醫給華靜瑤重新換了膏藥,說道:“這膏藥是太醫院新配出來的,等明天再換一帖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那走路還會疼嗎?”華靜瑤關心的就是這個,她活了兩世,還沒有這樣狼狽過,走路都要讓人揹著。
“平時走路不會疼,但是晃腳或者用手按時還是會疼,因此不可太過用力,也不要走很多路,還是要以靜養為主。”太醫說道。
華靜瑤還想問問,那她爬牆頭上樹會疼嗎?可是她一眼瞥到公主娘關心的眼神,連忙把那些作死的話給嚥了回去。
公主娘若是知道她還想爬牆頭,很有可能會把她關在府裡禁足。
她可不想跟自己過不去。
送走太醫,紫薇招呼著丫鬟們給華靜瑤換了乾淨鞋襪,擺上熱茶點,到外面請了華三老爺進來。
華三老爺走進來時,見寶貝閨女咧著嘴,正衝自己笑,是那種露出八顆牙的笑。
可是下一刻,華三老爺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昭陽長公主,昭陽長公主卻沒有看他,而是看著蜷在懷裡的白貓。
華三老爺不知道該不該和昭陽長公主打招呼,他正遲疑著,就聽到女兒在叫他:“爹啊,您快坐下,今天發生了很多事。”
華三老爺的臉色凝重起來,他差點忘了今天過來的目的。
蔡老夫人畢竟是他的親孃。
丫鬟給華三老爺看座,華三老爺坐下,問道:“瑤瑤,別急,慢慢說。”
華靜瑤不急,除了蔡老太太的死,其他的事都在她的掌控之內。
只是蔡老太太死得太突然了,若不是親眼看到屍體,華靜瑤還不能相信,一個禍害竟然死得這麼容易。
不是說禍害活千年嗎?看來這話用到蔡老太太身上不合適,蔡老太太是報應!
華靜瑤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說了,華三老爺臉上的神情越來越沉重,眼眸低垂,一滴眼淚無聲落下。
華靜瑤默默嘆息,父親在為蔡老太太流淚,前世父親死時,蔡老太太還活得好好的,那時的蔡老太太恐怕早就忘了還有一個被她無情拋棄的兒子了吧。
這時,一名內侍進來,和小艾低語幾句,小艾走過來,說道:“姑娘,四喜衚衕的人回來了。”
華靜瑤忙道:“快扶我出去看看。”
說完,她欠起身子拍拍華三老爺的肩膀,柔聲說道:“爹啊,我去去就回,您等我一會兒。”
話雖如此,她是不想回來了,回來幹嘛?陪著她爹一起為蔡老太太哭泣嗎?
還是算了吧,蔡老太太若是知道了,說不定一氣之下自己跳進油鍋呢。
婆子進來,背起華靜瑤,華靜瑤對屋裡的丫鬟和內侍們呶呶嘴,示意讓他們跟著自己一起走。
於是,她前腳出去,紫薇和小艾,連同幾名內侍也跟著一起出來了。
屋裡只留下華三老爺和昭陽長公主。
臨出門的時候,華靜瑤還不忘對昭陽長公主眨眨眼,娘啊,我爹就交給你了,隨便調戲,不用給我面子。
回來的人是史丙的手下,他是派到四喜衚衕的。
“姑娘,華大老爺沒回伯府,溫婆子讓小丫鬟到四喜樓訂了飯菜,小的扮成酒樓夥計混進了那處院子。”
華靜瑤心中一喜,問道:“可有看到溫氏?”
“原本應是看不到的,可是小的不小心打翻了一道蟹粉獅子頭,那道菜是溫氏最喜歡吃的,溫婆子斥責小的,小的大聲求饒,溫氏聞聲探頭出來,小的剛到了她的臉。”
至於他是如何得知溫氏喜歡吃蟹粉獅子頭,這並不難猜。四喜衚衕走出去便是四喜樓,溫婆子顯然不是第一次在那裡訂菜,加之去訂菜的又是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鬟,史丙的手下個個都隨了他,細心又機靈,不用費功夫就能查出來,溫氏最喜歡吃的就是這道蟹粉獅子頭。
“好,來人,帶他去找葉行畫像。”
華靜瑤吩咐下去,不到半個時辰,畫像便送了過來。
華靜瑤端詳著畫像上的女子,女子很年輕,也很美麗,金氏說得沒錯,這女子是典型的江南美女。葉行畫得很好,女子的柔媚躍然紙上。
“讓府裡的畫師立刻臨摩,選兩幅臨摩得最好的,送到永國公府。”
溫婆子的畫像早就有了,史丙在和沈逍交接時,就把溫婆子的畫像一併交給了沈逍,現在加上溫氏的畫像,查詢起來就多了幾分把握。
華靜瑤並不知道沈逍手裡有個吳常,她以為是沈逍自已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