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常嬸家那間出租的小房間裡,當著苗紅的面,秀秀畫出了她看到的情景。
苗紅懷著複雜的心情回了書院,秀秀也同樣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她拿著那幅畫,走出了常嬸的小鋪子,她要去找母親。
華靜瑤在掩月山房那個老蒼頭身上查到的事,張若溪也早就發現了端倪,他認定秀秀是從後門離開的。這座山上不僅有張家的宅子,還有秦家、羅家,以及永國公府沈家的,秀秀若是轉向大路,一定會有人看到她。張若溪讓黃山悄悄打聽過,那天沒有人見過秀秀。
因此,張若溪便想到了那道山坡,那道能夠通往鳳陽書院後牆的小路。
一個月來,劉伯和黃山輪班守在那條路上,終於在那個晚上,黃山看到了夜色中走來的少女。
因為殺過人,張若溪打消了讓秀秀繼續住在掩月山房的念頭,父女二人重又搬回了山水巷,只是從此以後,住在山水巷張家隔壁的人,只有秀秀了,那位用自己僅存的意識守護著女兒的母親,永遠也回不來了。
很快,張若溪就發現了秀秀的變化,秀秀不再如以前那般乖順,她哭鬧著要母親,張若溪在秀秀身上,看到了張四太太瘋狂的影子。
他試圖用畫畫令秀秀安靜下來,可是看到面前鋪開的畫紙,秀秀號啕大哭,嘴裡口齒不清地喊著:“我不要在這裡畫,我要和哥哥一起畫。”
從那天開始,張若溪收走了她所有的畫具,秀秀哭累了,趴在桌上睡著了。
半夜,她醒過來,迷迷糊糊向外走去。
這裡沒有母親,她要去找哥哥,她要和哥哥一起畫畫。
她剛剛走出屋門,就被在外面值夜的劉伯發現,劉伯問她去哪裡,秀秀懵懵懂懂地說道:“我去找哥哥。”
次日,張若溪讓黃山出去,找了一家鐵匠鋪子,悄悄打製了一副腳鐐。
如果昨天苗紅沒有親眼看到被救出來的秀秀,他便永遠也無法想想,天真純潔如一隻小白兔的秀秀,在之前的二十多天裡,一直拖著沉重的腳鐐,徘徊在那個她永遠也無法走出去的宅子裡。
秀秀看到了那隻貓,劉伯也看到了那隻貓,可是他沒有在意,一隻野貓而已。
秀秀抱著貓親暱,劉伯也沒有當回事,他萬萬也不會想到,他眼裡痴痴傻傻的七姑娘,悄悄咬破手指,在撕下的衣襟上寫下了兩個字,又悄悄系在貓脖子上。
劉伯全部招認,那邊黃山也在重刑之下認下了自己犯下的罪行,只是他把所有的罪責全部承擔下來,一口咬定他殺死孫家三人完全是自己的主意,張四老爺毫不知情。
黎府尹和大皇子議過之後,當堂判處黃山殺死多人,罪判凌遲,劉伯雖然手中沒有人命,但他欺主犯上,罪無可赦,發配柴溝堡為奴。
面對劉伯和黃山的證詞,張若溪始終一言不發,冷笑連連,他殺害張四太太罪名屬實,此案移交大理寺。
張若溪有進士功名,是天子門生,按大周律,此案須交由大理寺再審,然而今天這案子是大皇子參於審理的,所有人心裡都清楚,這是鐵案,張若溪殺妻罪名成立,除非皇帝想要留他性命,否則一定會是死罪。
唐順大哭,他沒有想到有生之間還能親眼看到殺死妻兒的兇手伏法,十七年了,他的家沒有了,他那個雖然潑辣但卻對他知冷知熱的妻子沒有了,他那個壯實得像只小牛犢子似的大小子沒有了,他那乖巧聽話的小女兒也沒有了……
張十二少看著張若溪被上枷帶鐐帶下去的背影,怔怔發呆。
鞏六朝著他的腦袋拍了一下,道:“你還傻站著幹啥,快回家告訴你爹啊!”
張十二少這才反應過來,也顧不上瀟灑飄逸了,提著袍子拔腿就跑。
他要回去告訴他爹,讓他爹現在就寫請罪摺子。
鞏六看著張十二少轉瞬就消失在人群裡,伸手理了理一絲不亂的頭髮,對好不容易才找過來的小廝說道:“你家六少今天英俊嗎?”
小廝忙道:“六少每天都英俊,今天最英俊!”
鞏六又拍拍身上那花團錦簇的袍子,道:“你去江南春訂桌席面,對,就是他家那個什麼麴院風荷,少爺我要為華大小姐壓驚。”
以前他怎麼沒發現啊,這位長公主府的華大小姐,簡直太對他的胃口了。
小廝嚇了一跳,四下看看,見沒有人向這邊看過來,連忙說道:“六少,華大小姐是昭陽長公主的女兒,若是讓惠妃娘娘知道您對華大小姐獻殷勤,一定饒不了您,惠妃娘娘和昭陽長公主合不來。”
鞏六撇嘴:“那你給少爺我好好說說,她和誰能合得來?宮裡的?京城裡的?有能和她合得來的人嗎?要想順著她的心意,少爺我就要孤獨終老了。”
“可華大小姐只有十二三歲,還太小,和您也不合適啊。”小廝苦口婆心,面對這位說一出是一出的六少爺,他這個小廝太難了。
鞏六抬手朝小廝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罵道:“你家少爺我很老嗎?”
“您都十七了。”小廝冒死提醒。
“還差兩個月呢,少爺我才十六,要多年輕就有多年輕,要多般配就有多般配!滾滾滾,快去訂席面!”
鞏六抬腿就要去找華大小姐,一撇眼,忽然看到旁邊站著一個人,他轉頭看過去,那人見他看過來,轉身快步走了。
“那個……咦,那不是華大小姐的護衛嗎?華大小姐還在公堂上,他怎麼自己先走了?沒規矩,長公主府的護衛看來不行啊,比金吾衛那群傢伙一樣,都是花架子,比起打架,不對,比起保護華大小姐,還要是本少爺這樣從軍營裡出來的,你記著,回頭挑幾個行的,給華大小姐送過去。”鞏六吩咐。
小廝頭大如鬥:“六少,護衛都是大老爺們,哪有給小姑娘送大老爺們的,華大小姐也不敢要啊。”
“華大小姐不敢要?瞎了你的狗眼,華大小姐……她還有什麼不敢的?絕了,你家少爺我長到十六歲,還是頭回見到和我這麼般配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