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鴻發被女人打耳光丟了臉面,頓時羞怒地推了沈繡婉一把:“賤人!”
沈繡婉猝不及防摔倒在地,懷裡的保溫桶滾落出去,冷掉的雞湯淋淋漓漓順著瓷磚蔓延開,弄髒了她那身旗袍。
劉鴻發自覺找回了場子,皮笑肉不笑地罵道:“老子看上你,是給你體面!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老子妹妹和傅三爺是什麼關係!出來交際陪酒,連這點兒規矩都不懂,今兒晚上,老子就叫你長長記性!”
他俯下身,猛然捏住沈繡婉的下巴:“瞧你穿的,怎麼,出來交際,卻不敢露肉?真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他的目光落在沈繡婉頸間的那根珍珠項鍊上。
他一把揪住珍珠項鍊,譏諷獰笑:“到底是鄉下來的丫頭,這種幾十年前的老款式,也好意思戴出來!我電影公司裡面隨便一個女演員,都瞧不上這種貨色!”
他猛然掙斷項鍊。
圓潤潔白的珍珠,頓時簌簌滾落滿地。
動靜吸引了宴會廳裡其他人的注意。
劉曼玲嚇了一跳,電影公司那麼多女郎不夠她哥哥玩的,他怎麼偏偏找上了沈繡婉?
她如水蛇般緊緊纏住傅金城的手臂,看了眼他的臉色,嬌滴滴地賠著笑臉道:“三爺,我大哥一向老實,想來是和三少奶奶產生了一點誤會。”
傅金城看著地面散落的珍珠。
劉曼玲臉色發白,她只是想讓沈繡婉不好受,瞧瞧她在三爺心裡的分量,她並沒有想過要這樣當眾欺辱她。
這段時間三爺確實疼她,可她清楚,做她們這行的也就是個吃青春飯的生意行當,她能在這種場子耍威風、挑釁沈繡婉,那全憑三爺的縱容,若有朝一日三爺不疼她了,她便和交際場裡的其他女郎沒有任何區別。
而沈繡婉再如何不得三爺喜歡,那也是傅公館明媒正娶的三少奶奶,打她的臉和打傅家的臉有什麼區別?
她呵止道:“哥,夠了!”
劉鴻發轉頭望向她和傅金城,換上一張諂媚的笑臉,道:“三爺、妹妹,你們不懂,這種女人就是欠收拾,初來乍到,擱這兒他媽立牌坊裝清高呢!我今兒晚上好好收拾她一頓,她就曉得厲害了!”
劉曼玲的心都要跳出嗓子口了!
她膽戰心驚地望向傅金城,但看不出他的情緒。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卻發現他仍然在看那些珍珠。
她不解:“三……三爺?”
傅金城記得這根珍珠項鍊。
那時,沈繡婉才剛坐火車來到燕京。
他被爺爺喚到書房,爺爺指著角落,笑道:“金城啊,那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婉丫頭。你們年歲到了,我便特意派人接她來燕京與你成親。”
十六歲的小姑娘,提著柳藤箱,穿了身珍珠白的旗袍,梳兩根黑亮亮的辮子,沒長開的身子柳條似的細瘦嬌嫩,瞧見他望過來,便靦腆羞澀地低下頭去。
因為是初見長輩,她那日打扮的比平時隆重了些,頸間佩戴的就是這根珍珠項鍊,只是那年她還太小,一路趕來灰頭土臉的,其實撐不起那樣圓潤飽滿的珍珠項鍊,倒顯出一種土氣的精緻。
進來送茶的女傭們,忍不住偷笑起她的打扮。
她也知道尷尬,如呆鵝般低著頭坐在那兒,侷促地不敢喝茶。
爺爺瞪了眼那些女傭,慈藹地誇讚道:“婉丫頭的項鍊真是好看,燕京的鋪子裡,可沒有這般成色的珍珠。”
少女的眼眸便亮了起來,柔聲道:“是爺爺去震澤划船的時候,特意為我挑選出上百枚貝殼,一顆一顆剝出來的珍珠。後來媽媽給我串成項鍊,說是……”
她偷偷看了一眼傅金城,紅著臉沒再往下說。
她不說傅金城也知道,那根珍珠項鍊,是她媽媽為她準備的嫁妝。
傅老爺子感慨道:“江南好啊,江南的珍珠漂亮,江南養出來的姑娘也水靈。十幾年前我去了一趟姑蘇,那時候你還小,這一轉眼,你就成大姑娘了。金城啊,你瞧咱們婉丫頭這臉蛋漂不漂亮?”
傅金城無言以對。
十六歲的小姑娘壓根兒就還是個孩子,有什麼漂不漂亮的?
他更偏愛那些風情萬種的成熟女人。
傅老爺子見他不說話,頓時來氣:“我問你話呢?!”
傅金城黑著臉,被迫回答:“漂亮。”
沈繡婉的臉頰頓時紅如胭脂,又羞又喜地深深低下頭去。
落在他眼中,小家子氣極了。
傅老爺子不滿意他的簡短回答,又追問道:“咱們婉丫頭是眼睛漂亮,還是嘴巴漂亮?”
傅金城無語。
過了半晌,他才敷衍地回答:“眼睛吧。”
“混賬東西!”傅老爺子大怒,“婉丫頭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在你眼裡,眼睛和嘴巴應該都是一樣的漂亮!你瞧瞧這水杏眼、瞧瞧這櫻桃小嘴,你結交的那些女朋友,可沒有一個長得像她這樣標緻!虧你還是留過洋的,你的眼睛長到哪裡去了,你的美學是怎麼學的?!”
那日,他被爺爺好一頓訓斥。
後來,他被迫接受家族安排的新娘,和沈繡婉結婚了。
去照相館拍婚紗照的那天,沈繡婉脖子上戴著的也是這一根珍珠項鍊,這三年來她視若珍寶,只有重大節日才會佩戴。
今夜,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日子嗎?
白公館。
沈繡婉哭著在地上摸索,一顆一顆揀起散落的珍珠。
那是她遠赴燕京之前,媽媽親手給她串的項鍊。
少女的哭聲微弱可憐,惹得四周看戲之人紛紛生出惻隱之心。
劉鴻發卻還不肯罷休,一把揪住沈繡婉的衣襟,厲聲罵道:“哭哭哭,老子罵錯你了不成?!也不瞧瞧今夜咱白公館是什麼場子,把湯灑的到處都是,一股窮酸味兒!”
他還要逞威風,揚起巴掌就打向沈繡婉的臉——
“劉鴻發。”
傅金城突然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