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畫鋪。
坐在櫃檯裡的左林，感知到某人撒尿都在得意發笑的場景，麵皮忍不住一抽。
“這混小子，還是那熊樣子。”左林腹誹，十分無語，他還記得，第一次主動找茬揍這混小子，就是這混小子在跟他一起放水時，故意露出了‘睥睨天下’的得意模樣。
那赤裸裸的輕視，沒有哪個男人受得了。
“怎麼了？”紫影很敏銳，察覺到了左林的情緒變化，似是十分無語。
左林臉色如常，說道：“那混小子太天真，太幼稚了。”
“天真幼稚？”紫影、田柒對視一眼，紫影遲疑道，“你是說他的計劃有問題？”
“我是說他這個人，有毛病。”左林輕哼道。
“人有毛病？”紫影、田柒都是一臉茫然。
“什麼毛病？”田柒小聲問道。
左林掃了眼周圍掛著的畫作，輕笑道：“比如這些字畫，明明一般的很，可他偏偏覺得每一幅都是曠世之作。”
紫影、田柒眼裡都閃過一抹古怪之色。
“確實有毛病。”紫影點頭，隨後提及李素強迫三皇子蕭元承‘改口贊畫’一事。
田柒在一旁補充，將蕭元承來到字畫鋪的事，全都告知了左林。
“難怪蕭元承離開的時候，臉色會難看…”左林眉梢輕挑，沉吟道，“用謀逆一事來構陷蕭元承，確實能讓他投鼠忌器。”
“那首詩，威力巨大。”紫影輕聲道。
田柒持筆，快速在畫紙上寫下李素所作【賦菊】。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盡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朝歌，滿城盡帶黃金甲。”
左林誦讀一遍，輕笑道，“那混小子能弄出這種詩，我絲毫不意外。”
這些年來，他從李素這裡，見過太多經典佳句了。
他不確定這些詩詞，是否都是李素所作，他只知道，靠著這些詩詞賣錢，實在太奢侈了。
他以前還不太懂，那些酸腐文人明明窮的連鍋都快揭不開了，為何還瞧不起有錢人，還認為錢財都是銅臭之物。
自從幫著李素賣詩出詩集，他忽然間就認同了酸腐文人的一些想法。
於那些能夠流芳百世的詩詞而言，金銀確實都算是銅臭之物。
用金銀來衡量詩詞的價值，太糟蹋那些詩詞了。
當然，他也僅僅是在心裡這般吐槽，該出詩集還是要出，該收的分成還是要收。
“李公子確實很有文采。”田柒輕讚道。
“說人有文采，通常也算是讚美這人高雅。”左林笑道，“可這混小子，跟高雅唯一的關係，大概就是他的賣相。”
紫影眸光閃動，想到她和李素的那幾夜之歡，暗暗點了點頭，那混蛋也就在公主殿下面前裝高雅裝君子；在她面前，說是衣冠禽獸都不為過。
“我感覺李公子挺好的呀。”田柒嘀咕道，俏臉隱隱泛紅。
左林瞧了眼田柒，笑道：“你會這樣認為，大概是因為你們還不夠熟，等你跟他真正混熟了，就會明白，有一種人，身上無時無刻不散發著欠揍的氣質。”
“是這樣嗎？”田柒眨了下眼，忍不住看向紫影。
紫影認真地點了點頭，“他確實很欠揍。”
“那一定很有趣吧？”田柒默默想著，越發好奇，平日裡的李素，到底什麼模樣了…
“你這次來，是得到訊息了？”紫影看向左林。
左林微微頷首，“這次的情況，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棘手不少，蕭元承是嫡皇子，頗為受寵。
他和武戩都來了姑蘇，這表明了乾皇的決心。”
“李素的計策，用處大嗎？”紫影問道。
左林沉吟道：“如果蕭元承足夠聰明，就不會再直接出手，至少不會把你們逼入絕境。”
“不會直接出手？你是說他會借刀殺人？”紫影很聰慧。
“至少他不會輕易放過混小子。”左林淡笑道，“這混小子膽子也是真大，敢直接出面跟蕭元承對峙。
皇權豈容挑釁？”
紫影、田柒心中皆是一沉。
“其實，左叔叔你即便不來，我們也打算去找你了。”田柒看著左林，輕聲道，“我們想知道，你到底打算怎樣安排李公子？”
“他未來要去哪裡，你們應該已經猜到了。”左林笑道。
田柒、紫影一頓，兩女確實都已經猜到了。
金鱗門。
左林曾經進過、出過的門派。
“那是以後的事。”紫影道，“眼下，他被我們連累了。”
“連累嗎？那可不見得。”左林輕哼，道，“按照他的話來說，這叫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機遇和危機並存，若是沒遇到你們，誰能幫他淬靈呢？”
“您知道了？”田柒詫異。
左林微笑道：“讓殿下你暫時嫁給這小子，我打的主意之一，便是讓殿下你幫他淬靈。”
“意料之中。”紫影淡淡道。
左林點點頭，“那混小子欠揍歸欠揍，其實有時還是挺招人喜歡的。”
紫影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僅是幫李公子淬靈，他的實力並不會直接突飛猛進，仍是淬體境。”田柒輕聲道。
“已經夠了，過猶不及。”左林搖了搖頭，說道，“混小子的根基已經夠了，他的問題在於心境。”
“心境？”田柒、紫影一怔，齊齊看著左林。
“你們應該能看出來，他很聰明，正如這一次，幾句話就捏住了蕭元承的七寸。”左林說道。
“李公子確實智謀過人。”田柒點頭說道。
紫影沒說話，她一直都知道李素異常的奸詐。
“聰明的人，總是會以為他能夠輕而易舉的獲得更多。”左林道，“這種人，通常會忽略腳踏實地，妄想自己能夠一步登天。
那混小子剛跟著我修煉時，想法是三年祖竅蘊靈，五年天下無敵。”
“五年天下無敵？”田柒眨了下眼。
紫影沉吟道：“你是想說，他眼高手低？”
“眼高是真，手低倒不見得。”左林輕聲道，“眼高手低之人，在修煉之時，多半會忽略根基，只想著以最快的速度破境。
他不一樣，修煉伊始，他就開始詢問我淬體境的極限在哪，他對根基有著十分狂熱的追求，可偏偏又總是覺得他天賦異稟，可以輕而易舉打破極限，淬鍊出無上根基。”
“李公子小瞧了修煉的難度。”田柒若有所思。
紫影吐槽道：“他是光想著坐享其成。”
“他修煉很狂熱，甚至到了經常自虐的地步。”左林看了紫影一眼。
紫影一頓，想到李素為了變強，狂吃附帶毒性的血蛟肉，整日整夜泡在蛟血裡…這樣的修煉態度，用‘坐享其成’來描述，確實不準確。
“我用了十年的時間，幫他淬鍊體魄，磨礪他的意志，讓他學會腳踏實地。”左林輕聲道，“我本以為，他已經成為了一塊沉穩的絕世璞玉。
直至我帶著他去見武戩，才真正意識到，自始至終，混小子的心境一直沒變。
他敢當著武戩的面，同時挑戰武戩的女兒武瑤、兒子武風雲，敢直接捏著武瑤的脖子示威…
他仍舊認為，未來的他，一定會無敵天下。”
“……”
字畫鋪後堂，李素輕倚在牆壁上，安靜偷聽著，心中不以為然，認為老左這是在過度解讀一些事。
同時挑戰武瑤、武風雲，那是沒想到武戩居然會順水推舟，絲毫不考慮面子問題。
至於捏住武瑤的脖頸，那是他打敗武瑤、武風雲的關鍵，正常的戰鬥技巧罷了，哪來的示威？
更不要說，他敢在武戩面前口出狂言，底氣皆是來自於左林。
這近十年來，他一直在淬鍊體魄，早就對修煉沒有任何輕視之心了，也早已深刻認知到這是一方‘實力為尊’的天地。
李素自認為，這十年來，自己還是挺穩健的，從來不會主動招惹是非，也就跟老左熟悉之後，才會時而‘大放厥詞’。
他感覺這挺正常的，即便是最內向的人，在真朋友面前，也經常侃侃而談，說些大話更是常有的事。
通俗來說，這叫悶騷。
幾乎每個人都有悶騷的一面。
田柒、紫影面面相覷。
兩女都知道李素打敗武瑤一事，紫影更是親自感受過被李素捏住脖頸的無力感。
“擁有無敵信念，難道不對嗎？”紫影忍不住問道，歷來天驕人物，誰沒有無敵信念？
就說紫影自己，在面對境界更高者，也從來都是無懼一戰。
“少年意氣輕王侯，誰不羨慕這樣的青蔥歲月？”
左林悠悠一笑，而後搖了搖頭，輕聲道，“擁有無敵信念本沒有錯，錯的是…他僅是李素，既非天潢貴胄，也非名門、世家子弟。
前往金鱗門的路，並不好走，在他的身後，沒人可以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