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鴻發“誒”了聲,放開沈繡婉,殷勤地湊到傅金城的面前:“三爺,您叫我?”
傅金城沒留情面,抬腳就把他踹了出去!
劉鴻發狼狽地撞到茶几上,捂著腰,疼得發出一疊聲的“哎喲”。
劉曼玲心慌不已,連忙扶起他,緊張道:“三爺,我哥他不知道三少奶奶的身份,一時糊塗多有得罪,改日我們必定向三少奶奶賠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念在我哥不知者無罪的份上,先饒過他吧?”
劉鴻發目瞪口呆,沒緩過神來。
過了好半晌,他才訥訥道:“妹妹,你剛剛說,這個女人,她……她是誰?”
“哥哥糊塗!”劉曼玲雖然心疼哥哥怨恨沈繡婉,此刻卻也不得不裝裝樣子,怒罵道,“她是三少奶奶,是三爺的夫人!”
劉鴻發不敢置信地盯向沈繡婉。
這個看起來清冷倔強、並不時髦的女人,居然是三爺的正房?!
虧他剛剛還當眾誇下海口,問她知不知道傅三爺是誰!
他亦知曉沈繡婉是傅老爺子親自為傅三爺挑選的新娘,再如何不得三爺寵愛,卻也佔了“明媒正娶”四個字,背後是整個傅公館在為她撐腰。
想起自己剛剛的暴行,劉鴻發汗流浹背。
他連忙躬下身,諂媚地賠著笑臉左右開弓,狠狠扇起自己耳光:“瞧我這沒用的眼力見兒,竟打了自家人!三少奶奶您別跟我計較,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改日,我必定在燕京大飯店備上一桌酒席,好好向您賠禮請罪!”
劉曼玲楚楚可憐:“三爺,我哥哥已經知道錯了,也向三少奶奶賠了罪,您看……”
傅金城拉起沈繡婉,徑直步出宴會廳。
被撇下的眾人面面相覷。
白家二少倚靠在唱片機旁,好奇地問道:“老四,你說三哥到底喜不喜歡這位沈小姐?”
白家四少輕哼一聲:“三哥心裡惦記著周姐姐呢,怎麼可能喜歡沈繡婉?咱們幾個一塊兒長大的,當年三哥和周姐姐一塊兒去留洋,青梅竹馬郎才女貌,要不是傅老爺子橫插一腳,逼著三哥娶沈繡婉,此刻咱們該叫嫂嫂的人可就是周姐姐了!”
“也是哈。”
“提這些有什麼用,周姐姐已經在法國嫁人,早就跟三哥分道揚鑣了。”
“……”
劉家兄妹鬧了個沒臉,躲去了隔壁偏廳。
劉曼玲怨怪:“哥,你今晚給我添了大麻煩!”
劉鴻發一拳砸到牆上:“瞧著不顯山不露水的,誰知道她是傅家三少奶奶?!你也是,今夜這樣的局,怎麼就放她進來了?你可得牢牢抓住傅三爺,咱們往後的榮辱,都指著他呢!”
“難道我不想嗎?!那傅三爺是什麼樣的人物你不知道?!他能叫外面的女人隨便懷上孩子,好進傅公館訛他?!”
劉曼玲脾氣上來,情不自禁翻了個白眼。
燕京城交際場裡的姑娘,都以為她傍上了傅三爺,是三爺養在外面的金絲雀,看她的眼神紅的能滴血,卻不知道這半年來三爺壓根兒就沒碰過她!
“你——”
劉鴻發想說點什麼,想起傅金城那通身的氣派,又啞口無言。
不怪他妹妹沒本事,就算他是女人,他也不敢對傅金城亂來。
半晌,他發狠地踢了踢牆根:“今晚咱們得罪了沈繡婉,只怕將來沒好日子過了!不管怎樣,咱都得先下手為強!”
“你說得輕鬆!”
“後天不是傅太太的生日嗎?傅公館宴請燕京名流,妹妹你跟三爺關係那麼親近,想混進去還不簡單?只要趁機搞定傅太太,還愁不能給三爺當姨太太?”
劉曼玲聞言,一時心動起來。
她一心想著討好三爺,倒是沒想過,還可以走傅太太這條捷徑。
聽說傅太太因為沈繡婉三年都沒能生個孫子,對她頗有微詞,如果她能搞定傅太太……
雖然只是個姨太太,但憑三爺的身份和傅家的關係,也夠她和哥哥在燕京橫著走了,不比在外面拋頭露面唱歌跳舞來得強?
汽車行駛在街道上。
沈繡婉坐在後排,緊緊握住包著珍珠的手帕。
她望向窗外。
街上的月亮影子很淺淡,道路兩旁的路燈映照著婆娑樹影。
她又默默望向傅金城。
男人坐在另一側窗邊,側臉和這座輝煌巍峨的舊城一般沉默。
她今夜,大約是給他添麻煩了。
她在他這裡,總是不討喜的。
她哀哀地啞聲喚道:“金城……”
傅金城沒有搭理她。
方副官悄悄透過後視鏡望向沈繡婉。
少女委屈地低下頭,一顆顆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掉落。
她那身新裁的旗袍被弄溼了,乾淨的白皮鞋和白襪子上多出一些黑色的骯髒鞋印,精心梳起的盤發凌亂不堪,脖子上的那根珍珠項鍊更是不見蹤影。
她看起來那麼狼狽。
方副官不知道她在白公館遭遇了什麼,滿心同情,卻不敢多言。
一路上,便只剩下長久的沉默和少女壓抑的啜泣。
終於到了傅公館,偌大的庭院裡亮著路燈。
沈繡婉跟著傅金城下車,他步履邁得很大,她無法,只得忍受著後腳跟被皮鞋磨出血的疼痛,亦步亦趨緊跟著他,匆匆穿過一道道迴廊和樓梯。
終於進了房間,她含著淚仰起頭:“金城……”
傅金城捏了捏眉心:“你只會喊這個名字嗎?”
沈繡婉眉尖輕蹙,重又低下頭去:“對不起……”
傅金城不耐煩地坐到沙發上,側著臉點燃一根香菸。
對不起,又是對不起。
結婚以來,她似乎只會說“金城”和“對不起”這兩個詞。
房裡只點著一盞碧綠玻璃罩子的檯燈,若隱若現地照亮了牆上掛著的結婚照,照片裡的少女身穿婚紗笑靨如花,男人卻無甚表情。
結婚照正對著一面純銀雕花的落地鏡子。
鏡子裡光影昏惑,男人野性的側臉在煙霧中若隱若現,菸頭的一點橘光明明滅滅,菸灰落在深紅色印度地毯上,剎那間燒出幾個黑色的洞。
直到香菸燃了半截,男人才在菸灰缸裡抖落菸灰:“脫吧。”
沈繡婉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他。
傅金城抬眸與她對視,透過金絲眼鏡,眼眸裡藏著輕賤與譏笑:“你跑去白公館鬧這一出,不就是想讓我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