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躊躇片刻,啞著嗓子答:“無家可歸。”
裴渡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他去簷下拾來沒淋溼的柴禾,生了兩堆火,自己和同門圍坐一堆。
虞笙看著那堆盡情燃燒卻無人取暖的火苗,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給她生的。
她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感激地看向不遠處的僧人:“大師怎麼稱呼?”
“法號塵寂。”
“多謝塵寂大師。”
“無妨。”
空蕩蕩的破廟裡再無閒談,虞笙也因著這堆火,沉沉地睡了過去。
意識模糊之際,她感覺有人在推自己。
她下意識拔下頭上的髮簪刺過去,幸得裴渡閃躲及時,沒有被傷到。
“師父,這可怎麼辦才好?”一直跟著他的小沙彌靈山問道。
裴渡猶豫片刻,緩緩開口:“這破廟不常有人來,若是任憑她這般燒下去,怕是會要了命,先帶回寺裡吧。”
“可,可這畢竟是個女子,我們如何好近身?”靈山有些猶豫。
“出家人當心存慈悲,何談男女之分。”
裴渡伏下身子,讓靈山幫忙把虞笙放到了自己背上。
靈山撿起放在一旁的包裹,包裹的縫隙咕嚕嚕滾出一個物件,靈山撿起來,看到是個扳指。
他剛打算放回包裹之中,卻見裴渡朝他伸手:“我看看。”
靈山將扳指遞過去,裴渡打量片刻,輕輕搖了搖頭,示意靈山放回去。
虞笙再次睜眼時,空蕩蕩的房間裡,飄著幾縷若有若無的香火味道。
自己不是在那破廟嗎?怎麼被帶到這裡來了?
虞笙想起那位氣質出塵的大師。
起身出門,看到那個小沙彌端著餐盤正要敲門。
“施主醒了?”靈山問道:“還發燒嗎?”
虞笙輕輕躬身:“不燒了,多謝小師父救了我。”
“不用謝我,是我師父救的你。”靈山將餐盤遞給虞笙:“你用些吃食吧,等身體好了,再行離開。”
虞笙聽出這是在趕自己的意思,點頭應下。
靈山轉身離開,虞笙躊躇片刻,叫住了他:“小師父,我能否去廟裡上柱香,做些功德,算是感念昨日您和塵寂大師救了我。順帶,我也想當面向塵寂大師道謝。”
靈山轉過身來:“徑山寺原本就向公眾開放,施主可以隨意活動。至於師父,白日裡他要講經授課,需得日落晚膳時分才有空閒,至於師父是否願意見你,我就不確定了。”
虞笙明瞭,畢竟不是俗世之人,不在意這些虛禮也是常事。
送走靈山,虞笙背上包袱,走出了廂房。
徑山寺是國寺,香火旺盛,前世虞笙陪著婆母來上過香,對這裡算不得全然陌生。
進了大雄寶殿,她跟著人流上香磕頭,從包袱裡拿出一張大面額的銀票,塞進了功德箱之中。
“佛祖保佑,小女子前路渺茫,未來便只能浪跡天涯了,望佛祖保佑我平安順遂,再不遇惡人。”
煙霧繚繞之中,她閉著眼睛碎碎唸叨,卻全然沒有注意到,背後那雙淡然又深邃的眼睛。
走出大雄寶殿,梅林裡的爭執聲引起了虞笙的注意。
她循著聲音走過去,看到一個婦人在拉扯著一位小姑娘。
“你以為跑到徑山寺來便能躲得過去?我告訴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站著的婦人氣勢洶洶,單手直接將地上的姑娘拎了起來。
那姑娘涕淚橫流,連聲求饒:“娘,求您,求你不要將我嫁給胡員外,他愛打人,他會打死我的!”
“打死你也是你的命!你這麼個賤皮子丫頭能換三十兩銀子,也算老孃沒有白白養你一場!”
小姑娘的哭嚎聲引得虞笙心中酸楚,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這個小姑娘若是就這樣被賣出去,怕是隻會落得和她上輩子一樣的結局。
虞笙知道自己如今尚沒能完全安穩,不應該招惹是非,卻實在不忍心見死不救。
“住手!”
婦人抬起頭來,毫不客氣地打量著她:“喲,你是哪家的娘子?我管教自己的丫頭,礙著你什麼事?”
“我是國公府裡的人,這小姑娘我看上了,給你五十兩。”
婦人瞬間收斂了氣勢,掛起諂媚的笑容。
虞笙身上髒兮兮的,看起來不像國公府裡的人。
但她身上穿的布料,那樣柔順精美,絕對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
再者,她肌膚勝雪,眸光瀲灩,氣質出塵,只一眼就能知道,不是出生尋常的平頭老百姓。
婦人信了八分,直接將小姑娘一把推了過來。
“人給你,五十兩,一分不能少!”
虞笙拿銀票換了小姑娘的身契,拉著人朝裡院走。
直至看不見那婦人的身影,她才長舒一口氣,鬆開身旁的人。
小姑娘立即雙腿跪地,朝著她磕頭:“謝謝貴人,奴婢願意一輩子侍奉貴人。”
虞笙將人扶起來,一張俏臉上瀰漫著不合時宜的苦笑:“我不是什麼貴人,也不需要人侍奉,你如今已得了自由,便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吧。”
虞笙話音剛落,便聽到背後傳來一陣嗤笑。
轉過身,是那位氣質卓絕的塵寂大師。但此刻,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那日破廟裡的溫和笑意。
“施主是善人,做功德和救人,出手都十分闊綽。
但若是用偷來之物做功德,怕是會引得佛主震怒啊!”
裴渡的聲音很輕,卻夾雜著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讓虞笙不自覺地打了個顫。
對上裴渡審視的眼神,她默默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大師怎知我這是偷來的?沒有證據就冤枉人,不當是出家人所為吧!”
“噢?冤枉?那施主說一說,你包袱裡這些東西是從何處而來?”
虞笙挺了挺胸脯,硬著頭皮道:“是我夫君的!我包袱裡這些東西,都是我夫君贈予我的,何談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