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沒礦洞的瞬間,沈默的瘸腿突然傳來針刺般的灼燒感。
他本能地拽住蘇漓的衝鋒衣後襬,兩人踉蹌著跌進左側岔道。
礦燈在巖壁上撞出幾道藍紫色電弧,照亮了苔蘚下若隱若現的赤鐵礦紋。
你父親把礦脈圖刻在石頭裡?蘇漓甩開粘在睫毛上的銀鐲碎片,指尖撫過那些赭紅色紋路。
她的薩滿袍下襬還在滴落熒綠玉漿,在地面暈開星象圖的光斑。
沈默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礦紋在他視網膜上自動拆解成三維脈絡。
這是父親獨創的血砂密碼,當年在緬地賭礦時用來混淆競爭對手視線的伎倆。
他摸出褲袋裡那枚殘缺的戰國蟻鼻錢,沿著礦紋凹陷處刮擦,鏽綠的銅屑簌簌掉落:兌位缺角,震宮生紋...這是用《周易》卦象加密的採掘路線。
隨著最後一粒銅屑飄落,整面巖壁突然發出老式電影放映機的咔噠聲。
赤鐵礦紋像被注入了水銀,在兩人眼前流淌成動態地圖。
某條蜿蜒的暗紅色脈路突然爆出火星,燒灼出四個篆體小字——黃泉倒流。
你瞳孔在變色。蘇漓的呼吸拂過沈默耳後。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右眼已經化作琥珀色豎瞳,像極了父親勘探包裡那盞清末的波斯貓眼石礦燈。
剛要開口解釋,後頸寒毛突然倒豎——三枚稜形鏢擦著他揚起的髮梢釘入巖壁,鏢尾綴著的青銅鈴鐺還在嗡嗡作響。
阿龍的身影從鐘乳石後轉出來,這次他身後跟著個戴儺戲面具的壯漢。
面具人肩頭蹲著只雙頭守宮,四隻琥珀色眼睛與沈默的異瞳詭異地同步眨動。
傅九爺說沈少爺腿瘸了跑不遠。阿龍用匕首尖挑著個老式錄音機,磁帶正在播放沈父哼唱的山歌,沒想到您還帶著薩滿小情人搞地質勘探?
蘇漓的彎刀已經出鞘,刀身纏著銀鐲爆裂時殘留的黑血。
她突然抬腳踹向沈默膝窩,兩人藉著反作用力背靠背貼在礦壁凹陷處。
三稜鏢暴雨般襲來時,沈默的瘸腿恰好卡進蘇漓方才站立的腳印,完美避開致命角度。
西南角三十度岩層有共振空腔。沈默的聲線突然變得像砂紙打磨青銅器,你的星象刀...
閉嘴結巴!蘇漓的刀鋒已經劈開撲面而來的雙頭守宮,腥臭血雨中,她反手將個冰涼物件拍進沈默掌心——正是先前嵌在卦盤裡的活玉漿凝成的玉髓球。
劇痛從掌心竄向心髒的剎那,沈默的視野突然覆蓋上一層地質剖面圖。
他看見阿龍藏在後槽牙裡的微型起爆器,看見面具人脊椎裡植入的液壓鋼索,甚至看見雙頭守宮胃囊中正在消化的半張羊皮地圖。
小心地裂三秒後!沈默的警告和蘇漓的彎刀同時到達。
刀尖挑斷面具人腰帶時,後者鋼爪恰好砸中他們方才站立的位置,地面應聲裂開冒著熒光的縫隙。
面具人墜入地縫的慘叫中,阿龍突然扯開衣襟露出滿身雷管。
蘇漓的刀鋒在即將割斷引信時頓了頓——那些雷管上竟刻著湘西薩滿的鎮魂咒文。
就是這瞬間的遲疑,讓阿龍的匕首找到了破綻。
刀光閃過,蘇漓左肩綻開血花,殷紅浸透了繡著二十八星宿的裡衣。
沈默聽見自己喉嚨裡迸出不像人聲的嘶吼,瘸腿爆發出的怪力竟將整塊鐘乳石踹向阿龍。
你瘋了嗎!蘇漓捂著傷口撞進他懷裡,指縫間漏出的血珠滴在玉髓球上。
那些血珠突然懸浮成梵文符咒,將撲來的阿龍暫時禁錮在血色牢籠中。
沈默的右眼開始流血,但他死死攥著正在發燙的玉髓球:西南方十五步,岩層厚度只剩三公分。他喘著粗氣把蘇漓推向振動頻率異常的巖壁,用...用你薩滿的共鳴...
蘇漓染血的掌心貼上巖壁的剎那,整座礦洞突然響起編鐘齊鳴般的震動。
阿龍身上的雷管咒文開始逐個爆燃,而沈默藉著玉髓球最後的熒光,看見敵人腰間那串青銅鈴鐺的震動頻率與蘇漓引發的共振產生了微妙相位差。
沈默的瘸腿抵住鐘乳石斷茬,右眼流下的血珠在玉髓球表面凝成詭異圖騰。
阿龍被血色符咒禁錮的軀體正在高頻震顫,雷管上的鎮魂咒文逐個爆燃,將那張猙獰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相位差0.3秒!沈默的喉嚨裡擠出砂礫摩擦般的嘶吼。
他拽著蘇漓撲向西南角巖壁,後背重重撞在佈滿水銀礦脈的凹陷處。
玉髓球突然迸發刺目青光,照亮岩層間蛛網般的石英細脈——那些晶瑩的絲線正在以每秒十七次的頻率震顫,與青銅鈴鐺的震動形成完美對沖。
阿龍腰間鈴鐺突然炸成銅粉,符咒牢籠應聲碎裂。
但失去平衡的共振場已引發連鎖反應,頭頂鐘乳石如暴雨墜落。
沈默趁機抓起塊稜角分明的螢石,精準砸中面具人遺落的三稜鏢。
金屬碰撞的火星濺入地縫,引燃了滲出的熒綠玉漿。
你早算到玉漿可燃?蘇漓的彎刀插進巖縫穩住身形,染血的薩滿袍被氣浪掀得獵獵作響。
她看著阿龍在火海中翻滾,雷管引信燒到後槽牙時突然啞火——那些刻著鎮魂咒的雷管竟被自己的巫術反噬。
沈默的右眼已經恢復漆黑,但瞳孔邊緣殘留著熔岩般的金環:他改裝的硝酸甘油裡摻了辰砂。說著晃了晃指尖沾的紅色粉末,遇火本該爆炸,可惜...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咳出的血沫里居然夾雜著細碎的玉屑。
礦洞深處傳來岩石崩裂的轟鳴,兩人顧不得檢視戰果,順著血砂密碼指示的礦脈奪路而逃。
蘇漓的星象刀劃過頭頂岩層,斬落的碎石恰到好處封住追兵路徑。
當最後一絲火光消失在身後,沈默的瘸腿突然跪倒在某個天然溶洞前。
潮溼的洞壁上,七顆鴿血紅寶石排列成北斗七星狀。
蘇漓的銀鐲碎片自動飛向寶石陣列,在中央位置拼出殘缺的羅盤。
沈默用帶血的蟻鼻錢刮擦石壁,赭紅色礦紋竟滲出墨綠色汁液,漸漸顯現出湘西十萬大山的輪廓圖。
巴人巖畫?蘇漓的指尖剛觸到圖案,那些線條突然活過來般鑽進她的衣袖。
沈默眼疾手快扯開她的薩滿袍,發現少女鎖骨下方浮現出閃著幽光的圖騰——正是古村落祭祀用的儺面紋樣。
...
三天後,吉普車碾過最後一段盤山道時,沈默的瘸腿又開始隱隱作痛。
暮色中的吊腳樓群依山而建,簷角銅鈴在細雨裡叮咚作響。
穿蠟染布裙的少女赤腳跑來,銀項圈上的蝴蝶暗紋隨著動作振翅欲飛。
阿秀等你們好久了。老村長從火塘邊起身,銅煙桿磕在青石板上濺起火星。
他的蓑衣下襬沾著新鮮泥漿,像是剛從某個墓穴鑽出來。
火塘裡燃燒的松木突然爆響,飛濺的火星在空中組成短暫的星宿圖。
沈默接過竹筒水時故意碰翻水杯,清水在桌面漫延成奇怪的形狀。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那些水漬竟與礦洞裡的血砂密碼有七分相似。
蘇漓在桌下狠狠踩他的腳,卻被老村長腰間突然震動的龜甲卦盤吸引了注意。
客人對古玉感興趣?老村長佈滿老年斑的手指撫過卦盤,炭火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神龕上,那影子突然長出獠牙般的突起。
阿秀端著蕨根粑粑過來時,神龕上的儺公儺母雕像突然齊刷刷轉向門口。
夜風捲著紙錢從門縫鑽進來,沈默看見阿秀的蠟染裙襬上,那些靛藍色的蝴蝶正在悄悄變換排列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