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米恩,升米仇!
鄭家給的太多,把季克己捧得太高。
季克己本身也太年輕,忽然經歷了這麼多的驚喜,心就飄了。
趙青雲在跟季克己同行的第一天,就發現了他的狀態不對。
這人,很危險啊。
已經一腳踩在了懸崖邊兒上。
若是能夠及時醒悟,或許還有救。
可若是繼續得意忘形,就會一腳踩空!
這樣的人,趙青雲暫時還不想接觸。
不是人品不好,而是不夠清醒,不夠聰明!
趙青雲早已不是當年的單純少年,他的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是非分明。
人品好與不好,反倒並不重要。
關鍵還是要聰明!
“走吧!”
趙青雲跳上自家的馬車,對著車伕說了一句,“去平康坊!”
京城一共一百零八坊,平康坊是出了名的“紅燈區”,但國子監也在這個坊。
所以,許多讀書人,或是趕考的舉子,都會來平康坊。
趙青雲是個走一步看三步的人。
既然決定要來京城參加春闈,也會提前做準備。
一個多月前,他就讓堂兄趙青陽先行一步來到京城。
考察東西二市,尋找合適的房舍。
京中有恩師唐先生的家人,趙青陽也不算人生地不熟。
趙青陽非常能幹,在河陰縣這幾年,也歷練出來。
來到京城後,有了唐家的幫忙,不到半個月,就買到了合適的院落和鋪面。
房子就在平康坊,一處三進的院落。
“是!”
車伕答應一聲,舉起鞭子,在空中甩了個響亮的鞭花,馬車便快速的行駛起來。
平康坊。
“阿孃,您在外面看什麼呢?”
說話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穿著長袍,面容白皙,一身的書卷氣。
口音帶著些許家鄉味兒,一看便知道是個進京趕考的讀書人。
他的阿孃是個五十來歲的老婦,頭髮已經花白,眼角、嘴角滿都是細密的皺紋。
老婦的唇角禁不住的往下耷拉,看著就有些嚴厲,不好親近。
“隔壁的鄰居應該到了!一大早就有人過來收拾。”
老婦坐在自家租住的小院門外,一邊狀似幹活,一邊則瞧著隔壁的動靜。
“是東邊那個院子嗎?聽說也是個外地來的舉子買了下來。”
這讀書人倒也不是那等“清高”的人,聽到母親的話,也露出了八卦的熱情。
“對!我早就問清楚了,聽說啊,這家也是寡母養大了兒子。”
老婦提到“寡母”的時候,嚴肅的表情看著和緩了些。
“一個女子,沒有再嫁,又當爹又當孃的把兒子拉扯大,還供他考中了舉人,定是個極好的!”
老婦似是在誇獎隔壁的新鄰居,但她的眉眼間帶著隱隱的得意。
稍稍瞭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也是在自誇。
老婦確實有驕傲的本錢,因為她就是個寡母。
年紀輕輕就守了寡,一個人支撐整個門戶。
不但把是個兒女都拉扯大,還供著兒子讀書。
兒子也出息,二十五歲就考中了舉人。
舉人啊,在他們老家,妥妥的頭一份兒。
如今兒子進京參加春闈,老婦變賣了家當,帶著兒媳婦、孫子等,陪著一起來。
她相信,自家兒子一定能考中進士,繼而留在京城做官!
只是“京城居大不易”,老婦賣了家當,兒子收了“孝敬”,還有兒媳婦一家的補貼。
幾項加起來,竟也買不起房,只能租。
不過,能在平康坊租下一個齊整的小院,也很不容易了。
老婦很驕傲,這個家啊,離了她還真不行!
隨後,東邊的房子換了鄰居。
老婦跑去打聽,一問才知道,原來也是個寡母帶著兒子來進京趕考。
嘿,這是“同類”啊。
老婦高興的同時,也生出了些許對比的心思。
所以,今天聽到動靜,看著好幾個人進進出出的忙活,老婦便知道,估計是新鄰居到了。
她趕忙換了兒子中舉後新做的衣服,將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然後拿了一個針線笸籮,裝模作樣的坐在了大門外。
“那家的兒子,應該不如我家二郎年輕。”
老婦也是自己的兒子考了科舉才知道,科舉有多難考。
很多人四五十歲了,還只是個童生。
自家兒子二十來歲就考中了舉人,在他們縣城,絕對算是最年輕的。
且,新鄰居的房子不是租的,而是買的。
這麼大一筆錢,若是太過年輕,估計也賺不來。
興許啊,這裡面還有岳家的幫扶。
就像他們家,當初為了讓兒子繼續讀書,也是咬牙娶了縣裡富商的女兒。
現在看來,倒是有些不般配。
老婦略顯凌厲的老眼裡閃過一抹晦暗莫名的光。
不過,今天還是看熱鬧要緊。
她一定要讓隔壁那位同樣是寡母的“老姐妹”,好好羨慕一番。
“對!就像阿孃一樣!”
這年輕人對自己的寡母非常尊敬,所以,他說一句“像阿孃一樣”,就已經是莫大的讚譽了。
母子倆說笑著,便聽到了一陣骨碌碌的響動。
這是馬車的聲音!
“來了!”
老婦精神一振,有些塌的腰桿兒,瞬間挺了起來。
不多時,兩三輛馬車緩緩駛了進來。
母子倆略詫異,知道這家可能有些家底,但還是沒想到,人家的陣仗竟這般大。
好幾輛馬車啊,就算是僱的,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呢。
籲!
隨著車伕的一聲長吟,馬車穩穩的停了下來。
吱嘎!
車門開了,一個十七八歲的俊美少年跳了下來。
“這是舉人的兒子?模樣倒是出挑!”
老婦和年輕人眼底都閃過一抹驚豔。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老婦衝著兒子使了個眼色。
年輕人點點頭,到底是鄰居,以後難免會有來往。
鄰居來了,他很該過去打個招呼,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地方。
不過,年輕人還是沒有立刻動身,他在等,等那位跟他“同輩”的舉人。
然而,木有!
美少年下了車,便開始有兩個小姑娘也跳了出來。
再然後,就是一個美得不像話的柔弱美婦,被攙扶著下了車。
“娶妻當娶賢,長得美,身子骨卻這麼弱,娶進門來幹什麼?”
“幸而還能生兒子,否則,這婆家啊,肯定能虧死!”
老婦看了眼顧傾城,心底滿都是不認同。
她是多年的媳婦熬成了婆,心態早已扭曲。
看到這種柔柔弱弱、嬌嬌怯怯的女子,就本能的不喜。
不過,顧傾城和趙青雲眉宇間十分相似,任誰見了都知道,這是一對親母子。
老婦由此推測,顧傾城還能生兒子,總算有些用處!
“咦?那舉人呢?”
“是啊,還有他的寡母呢?”
怎麼就這麼幾個人?
後頭的馬車裡,放著的大多都是行李。
就在兩人疑惑的時候,趙青雲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這對母子。
他俊美無比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只是拿笑容非常程式化,根本沒有延伸到眼底。
“鄙人姓趙,名青雲。乙未年恩科舉人。高鄰貴姓?可也是進京的舉子?”
趙青雲十分客氣,但他的話,卻讓看熱鬧的母子二人齊齊長大了嘴巴。
這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居然、居然就是舉人?
而乙未年是三年前啊。
那時他才幾歲,就、就中舉了?!
年輕人倒是比老婦反應快些,他勐地驚醒過來,拱手還禮,“鄙人趙志,戊戌年恩科舉人。”
兩家倒也有緣分,居然都姓趙。
只是趙志是今年的舉人,比趙青雲晚了一科。
“趙兄,這位就是令堂吧。伯母安好!”
趙青雲繼續笑容和煦的跟鄰居問好。
“安、安!”
趙家老太太那張能夠把兒媳婦罵哭的嘴,此刻卻有些結巴。
她忽然看向娉娉婷婷朝著這邊走來的顧傾城,問了句,“她、她是——”
趙青雲側身,讓開位置,伸手扶住了親孃,然後笑著介紹道:“家母顧氏,因為供我讀書,熬壞了身子,日後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趙老太直勾勾的盯著比自家兒媳婦還顯年輕的顧傾城,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也是寡母?
辛辛苦苦拉拔兒子長大,還供出了一個舉人老爺?
可、可怎麼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還“熬壞了身子”。
趙老太一個字都不信。
她的一雙老眼最是毒辣,這顧氏的十根手指白皙細膩,跟春天的小嫩蔥似的。
沒有繭子,沒有粗糙,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貴人。
自家兒媳婦還是富商家的小姐呢,嫁到自家十來年,手上也有了繭子。
“……老、老,我叫您一聲老姐姐可好?”
顧傾城又開始飆演技。
她彷彿沒有看到趙老太眼底的複雜,故意天真爛漫的說著扎心的話。
按道理,兩個兒子都是舉人,算是同輩。
顧傾城客氣的尊稱趙老太一聲“姐姐”,完全沒有問題。
可、可這兩人看著實在不像是一輩人啊,哪怕說是兩代人,都有些委屈人家顧傾城呢。
這麼年輕,這麼美,就要叫一個五六十歲的刻薄老嫗“姐姐”。
趙老太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答應。
“噗嗤!”
另一側的鄰居,聽到動靜,悄悄出來看熱鬧,正巧就看到了這一幕。
哈哈,太有趣兒了,那個總是自視甚高的老寡婦,也有被噎得說不出話的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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