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顧傾城就去了趟城外的破廟。
傍晚,趙青雲就聽到了一段堪比話本子的故事——
“阿孃,您說那個老乞丐醒了,感激您救了他,特意把自己藏在破廟的祖傳的秘方送給了您?”
趙青雲只覺得這個段子,莫名的熟悉。
哦,想起來了,他阿爹曾經也有這樣的“奇遇”。
阿孃拿來跟崔太太做生意的兩個藥方,便是阿爹救了個老道士,意外得來的謝禮。
阿爹是這樣,阿孃竟也是這樣?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好人有好報”的美好事情?
“不只是感激!那老人還說了,他把秘方送給我,等他死了,我要幫他安葬。”
顧傾城糾正兒子的說辭。
趙青雲:……很好,這才更符合人性。
救命之恩什麼的太過虛無,遠不如利益交換來的實在!
“我仔細看過了,這個秘方啊,是一門劁豬的技術。”
顧傾城早就在想,如何幫助原主的孃家。
撇開生養之恩不提,單單是顧屠夫一家上上下下這些年,一直寵著、護著原主,顧傾城就該好好回報。
再者,顧家好了,也能在某種程度上對自家更有幫助。
但,顧家和趙家不同。
顧家是祖傳的屠夫,強悍的基因,令顧傾城都有些咋舌——
曾祖父,原主沒見過。
從祖父起,顧家人就都是身強體壯,力大如牛,兇狠霸道的模樣。
彷彿天生的屠夫。
顧家的女子都不能例外。
四肢發達了,頭腦似乎就有些不太靈光。
顧屠夫家祖傳的殺豬、賣豬生意,日子比普通的農戶要富裕很多。
所以,從曾祖父起,家裡長輩就想讓子孫們讀書。
顧家的男丁,六歲起就去私塾開蒙。
一個個的,讀了兩三年,死活都不開竅。
小巧的筆桿子,握在手裡,遠遠不如沉重的殺豬刀更順手。
接連兩三代,代代都是如此。
顧家也就知道了:得,自家的兒孫們(包括自己),就不是讀書的那塊料。
還是繼續吃殺豬這碗飯吧。
到了顧屠夫這一代,他有六個兒子。
大兒子繼承了他的殺豬手藝;
二兒子養豬;
三兒子更兇殘些,竟在顧家所在的縣城縣衙當了劊子手;
四兒子也殺豬,只是在趙家所在的縣城擺了攤位。
五兒子、六兒子也都做著跟殺豬、養豬相關的營生。
顧傾城:……這一家子,估計是上輩子被豬拱了祖墳,這輩子才會全家靠著豬來生活。
顧傾城曾經想過,顧家人身體強悍,力氣極大,倒是練武的好苗子。
正好自家小兒子一心想做生意,顧傾城成功忽悠他“想做生意、先學武功”。
趙青松已經練得有模有樣,顧傾城正想給他找個演武師傅。
到時候,就可以把顧家的侄子、侄孫們選幾個過來,讓他們跟著趙青松一起學。
另外,顧傾城也想多給哥哥們一門手藝——劁豬。
原主好歹也是屠夫的女兒,哪怕被嬌養著,整日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養豬、殺豬的技巧。
透過原主的記憶,顧傾城知道,這個時空,豬都是沒有被劁過的。
長的不夠肥,不容易圈養,肉還帶著一股味兒。
給豬嘎一下蛋蛋,就會圓滿解決這個問題。
劁豬也是一門技術。
顧家若是掌握了,是可以傳承的。
子子孫孫雖然不能保證大富大貴,卻也總會有一碗飯吃。
劁豬什麼的,說穿了,是一種簡單的外科手術。
巧得很,在上個任務世界,顧傾城抽取了民國時代的西醫技術。
給豬嘎蛋蛋,完全ok!
就在顧傾城尋找合適的“藉口”時,老乞丐一頭撞了上來。
在看到倒在地上,那個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老者時,顧傾城心底就有了盤算。
於是,這份“秘方”就有了合情合理的出處。
“大郎,你外翁和舅舅們,都是做著養豬、殺豬的營生。這個秘方,倒是很適合他們。”
顧傾城帶著理所應當的口吻,對趙青雲說道,“我就把秘方交給他們吧。”
若是換個人設,比如賢妻良母什麼的,顧傾城估計就要帶著商量的口吻。
這就是男權社會下,身為女子的悲哀——
明明是自己得來的東西,想要交給自己的生身父母,卻要顧及婆家。
因為在男人看來,女人嫁入婆家,那就是婆家的人。
她本身都是屬於婆家的,她的錢、她的手藝等,也當屬於婆家。
若是補貼孃家,那就是吃裡扒外,那就是不賢惠。
慢說在更為嚴苛的古代了,就是到了後世,也有相當一部分的女人,還是不能正大光明的反哺親生父母。
顧傾城是古代土著,倒沒有被男權思想洗了腦,她所生活的世界,是個女子可以說出“人盡可夫”的話語的彪悍時代。
但,她卻知道男人與女人想法的不同。
尤其是嫁人後,輔左丈夫坐上了皇位,自家成了外戚。
她的婆家與孃家,已經不只是簡單的姻親關係,而是摻雜了皇權與外戚等權利的爭鬥。
她的兒子,倚重外家的同時,也在忌憚、防備。
屁股決定腦袋,出身決定態度。
顧傾城深有體會。
來到這個任務世界後,顧傾城遵循著人設,卻也沒有仗著“天真”、“湖塗”而故意親近孃家。
因為她不是真的極品,她要根據兒子的需要,碰到合適的時候才會“極品”一下下。
最終目的,顧傾城都是要讓兒子成為站到高位的權臣!
沒辦法,這次的任務,就是不能自己奮鬥,而是要當一朵永遠靠別人的菟絲花!
把自己當成趙家婦,而非顧氏女,讓自己和兒子的言行絲毫沒有被攻訐的可能。
顧傾城牢記這個準則,然後在某些細節上,再“任性”一二。
果然,聽顧傾城這麼說,趙青雲忍不住點點頭,“既然外翁和舅舅們用得上,就該給他們。”
“再者,這些年,外翁慈愛、舅舅疼愛,我們一家承蒙庇護,也當好好回報。”
過去沒有條件,現在母親意外得到了一份秘方,還是跟殺豬有關的手藝,就該送給顧家。
阿孃不是一門心思貼補孃家的人,趙家老宅的人那麼可恨,阿孃還是把他們當成了自己人。
這,除了阿孃有些天真外,也是她打從心底裡把自己當成了趙家人。
愛屋及烏,不過如是!
阿孃待他們父子赤誠,趙青雲也會看在阿孃的面子上,好好對待顧家。
……
兩天後,老乞丐死了,臨死前沒有再清醒過。
顧傾城給他買了一口薄皮棺材,拉去城外的荒地埋了。
整件事做得幾近完美,絲毫沒有留下話柄。
縣城裡,甚至人人都在傳說:趙家的顧娘子,是個行善積德的大好人。
無端被人訛了,還願意出錢出力的救助害她的人。
以德報怨的聖母,大抵就是她這個樣子啊。
當然,也有少數的人,嘴上說著“大好人”,心裡卻在罵她傻,是個拎不清的蠢貨。
比如隔壁的萬娘子和鄭晚君母女。
鄭晚君更是開始重新審視趙青雲,衡量他到底是潛力股,還是垃圾股。
湖塗的婆婆,偏心婆婆的丈夫……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大坑啊。
“算了!靠人不如靠己!”
“暫時發現不了好苗子,那就想讓自己‘強大’起來!”
她不想被一直關在院子裡,更不想跟那個什麼京城來的嬤嬤學規矩。
她要向父母展示自己的能力,告訴他們:你們的女兒,不是普通的女子,讓她循規蹈矩的被困在內院,是一個極大的損失!
玻璃?
酒精?
鄭晚君知道配方,以及工序流程,可她到底只是紙上談兵,從未親自試驗過。
想要做成功,需要熟練的匠人反覆試驗。
鄭晚君才七歲,連家門都出不去,身邊更沒有跑腿的人,試驗什麼,根本就沒有條件。
“還是搞活字印刷吧。”
鄭晚君想了幾天,終於選定了目標。
街口的季小四,現在就在書鋪當印書的學徒,他已經開始學習凋版。
偶爾有弄壞的刻版,他還負責處理。
鄭晚君的活動範圍,就是書院后街,她還是有機會跟季小四接觸的。
這天傍晚,季小四從書鋪出來,手裡拿著殘缺的板子。
做了一天的活兒,他累得腰痠背痛,但他的心裡,卻燃燒著一團火。
“大郎,這幾個字念什麼?”
季小四熟稔的找上了趙青雲,拿著刻版求教。
“哦,這是一句佛門經文……”
趙青雲沒有嫌棄季小四的一身油墨,也沒有因為自己讀了書就自視甚高、自大自狂。
他非常耐心的講解,還把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講給季小四。
季小四聽得非常認真,滿是油汙的手指,還不停在半空中比劃。
“……我們書鋪要印製一套新書,等刻好了,我偷偷拿一本給你,你抄錄好,我再還回去,這樣你就省下賣書的錢了。”
季小四不會只在口頭上說個謝謝,而是想方設法的“回禮”。
“不用,偷拿東西,是不對的。若是被掌櫃的或是老師傅發現了,你會挨罰的。”
趙青雲卻沒有接受,他不缺賣書這點兒銀子。
就算缺錢,也絕不會沾染一個“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