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村的第二有影響力的姓,是餘,餘秀蘭的餘。
並不是因為余姓人多,而是因為余姓的人本事大。
打仗那些年,雙山公社好些人都參過軍,也有個別能耐的婦女,戰壕裡端過槍,殺過幾個敵人。
趙新山和趙建國父輩兒,好幾個死在戰場。
餘家也是,就餘姥爺一個活下來,但也沒享幾年太平,就因為舊傷病逝。
餘秀蘭親媽,趙柯的姥姥劉三妮同志是個相當了不得的婦女,打仗時就是婦女隊長,一直當到前幾年,她當團長的兒子接她隨軍,才卸任,由余秀蘭接任婦女主任。
現在趙村兒有三戶姓餘的,三家男人全是趙柯姥姥拉拔大的,跟餘秀蘭一個鼻孔出氣,餘秀蘭說啥是啥。
另外,餘秀蘭還有個堂姐,雖然嫁的略遠,但丈夫是當地的公安。
餘秀蘭在村裡的威望,目前是比不過趙新山這個隊長,以後就不好說了……
趙新山一想事兒,就控制不住嘴癮,從屋裡挪到院裡,抽了一地菸嘴兒。
李荷花在屋裡發點兒面要蒸饅頭,出來一看,不禁埋怨:“你這是幹啥?抽死得了。”
“我跟你說個事兒。”趙新山叫媳婦兒到跟前,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李荷花遲疑:“這是要幹啥啊?二嬸兒那性子,不得整事兒啊。”
趙新山不讓她打聽,“你別管,讓你去就去。”
李荷花白了他一眼,沒好聲氣道:“去就去。”
她把腰上圍裙解下來,往趙新山身上一甩,“別抽了,臭死了。”
趙新山拿煙的手忙亂地躲開,惱火,“你這婆娘……”
李荷花充耳不聞,已經出家門兒。
·
第二天,趙新山就給趙棉開了轉走糧食關係的證明。
現在正是春忙,大傢伙都聚在一起,趙柯和趙棉要換工作的事兒,從隊委會開始,不到倆小時,整個趙村兒幾乎都知道了。
地頭地尾,全都在議論,有的直接活兒幹著幹著,就湊到趙建國、餘秀蘭、趙楓三人身邊兒打聽。
不光打聽,還得說兩句閒話——
“餘主任\\建國,工作咋不轉給你家趙楓?”
“趙楓,你二姐的工作咋沒轉給你?”
他們的理由很簡單,女的早晚都要出門子嫁到別人家去,與其便宜了外姓,不如緊著自家男丁。
餘秀蘭對這幫老孃們兒可不客氣,“首長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咋?趙柯的工作我一點兒沒幫上,她要把工作給她姐,我還非得擋著。”
“那咋能算沒幫?要不是爹媽送她去讀高中,不是連廠子門兒都摸不到?”
說話的是個三角眼兒的刁娘們,叫田桂枝,說起趙柯讀高中,語氣裡全是不值當。
餘秀蘭頂她:“那是我姑娘本事。”
趙建國那裡,男人們說話更是意見一致。
“姑娘就是潑出去的水,將來給你們夫妻養老送終、摔盆兒的人,是趙楓。”
趙建國也不生氣,誰說啥都樂呵呵地回:“兄弟姐妹和睦就行。”
而趙楓身邊兒有個年紀相仿的小子直接攛掇他鬧,“有這工作,還愁莊知青不接受你嗎?”
趙楓不樂意,“莊蘭接受我,肯定是看上我優秀。”
攛掇的小子:“……”
你自個兒啥樣兒,心裡沒數嗎?
“趙楓就是不如棉姐。”
趙芸芸又把趙柯從家裡拽出去,氣憤地說:“憑啥就一定得把工作給兒子?哪兒都有他們的事兒,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總在背後說我幹啥啥不行,他們就是嫉妒。”
趙柯哄她:“是是是,你說得都對。”
但她心裡不怎麼認同趙芸芸對姐姐和弟弟的評價,任何忽視個體差異的比較都是耍流氓。
趙芸芸真情實感地撒了氣兒,問她:“你不就吃虧了嗎?”
趙柯笑容得意,故意說:“吃虧是福,我姐說了,要多賺錢養我。”
趙芸芸瞬間酸了。
趙柯看了眼天色,“你叫我出來就說這些?下午我還得馱我姐去公社辦手續。”
“不還早著呢。”趙芸芸不讓她走,“你腦子轉得快,幫我想想,怎麼能接近傅知青,他都不搭理我。”
“你還惦記呢?”
趙芸芸氣悶,“你別想忽悠我,就說怎麼辦?”
趙柯拖延時間,“你先按兵不動,等我回來不行?”
“不行。”趙芸芸叉腰,“我都看見新來的女知青對傅知青眉來眼去了,萬一被她搶先怎麼辦?”
“女知青,哪個?”趙柯興致勃勃地問。
趙芸芸不情不願地說:“就是那個一到男的面前就不掐著嗓子不會說話的。”
趙柯還以為男女主有進展了,原來不是,興致一下減了大半,“那傅知青搭理她了嗎?”
趙芸芸瞬間又喜上眉梢,“沒有。”
趙柯點點頭,實在受不住她磨人,就說:“你要是喜歡他,得先投其所好,知道什麼意思吧?”
趙芸芸氣憤,“我念過小學。”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知道怎麼投傅知青所好嗎?”
趙芸芸問:“怎麼投?”
趙柯引導她:“你看傅知青,你覺得他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趙芸芸想了想,試探地反問:“有文化的?”
“還有呢?”
趙芸芸又道:“漂亮的?”
趙柯:“有沒有性格上的特點?”
趙芸芸面上越來越不高興,“溫柔能幹。”
這都是她自己說的,跟趙柯一點兒關係沒有,跟傅知青本人的意願更是沒有半毛錢關係。
但趙柯給予肯定的點頭,“既然你都明白,不就有方向了,先從最容易的來,去我家,我給你拿兩本書,你先看著。”
趙芸芸震驚,怎、怎麼就忽然到這兒了?她要是愛讀書,也就不會只小學畢業了。
趙柯挑眉,“這麼點兒困難,就難住你了?”
趙芸芸神情相當沉重,好長時間,一咬牙,“好。”
趙柯勾唇,料定趙芸芸努力不了三天半,之後為了躲她,有一段時間不會再到她面前傅知青長、傅知青短。
真好,要耳根清淨了。
趙柯打發了趙芸芸,中午全家人一起吃了頓飯,下午一點一過,趙柯就帶著姐姐離家。
一路上姐妹倆換著騎,四點半到公社。
趙棉僅有幾次到公社,也都是去供銷社買東西,一條不變的動線,從道口到供銷社,再從供銷社回到道口坐牛車。
今天天還沒黑,趙柯就領著大姐四下轉轉。
在家裡,從來都是趙棉方方面面照顧趙柯,但走上陌生的街道,周圍全都是陌生的人,趙棉表面上正常,實際視線一直跟著趙柯,不敢離她太遠。
趙柯起初沒發現,察覺之後就牽著姐姐的手,帶著她一一認路。
哪裡是派出所,哪裡是衛生所,哪裡有她的朋友同學,有事可以過去找人幫忙……
晚上,趙柯帶姐姐住進她的宿舍,順勢讓姐姐提前認識了宿舍的工友們。
因為趙柯之前維護的好,大家對趙棉都很熱情。
姐妹倆擠在一張床上睡,趙棉心裡空落落的睡不著,貼著妹妹耳朵極小聲地說:“我以前只知道你聰明、人緣好,沒想到你在外頭,比我像個可靠的大人。”
趙柯摟緊姐姐,給她力量,“姐你以後一定也可以的。”
許久,趙棉才輕輕“嗯”了一聲。
隔天,趙柯領著姐姐去廠裡辦手續。
趙棉長得好看,好多熟悉不熟悉的男工友都來跟趙柯搭話、打聽。
他們都是想來拱自家好白菜的,趙柯護姐心起,笑罵著全都趕走。
男工友們嘻嘻哈哈地離開,還不住回頭瞧,弄得趙棉極不好意思。
這時候,趙柯越看姐姐越有種小綿羊落進狼窩的感覺,想到她姐不知道要被哪隻狼叼回家裡,酸的不行。
手續辦好,趙棉就正式成了軸承廠的學徒工。
趙棉捨不得她,一路送到工廠大門,才在趙柯的阻止下止步,“你要拿行李,把腳踏車騎回去,我用不著。”
趙柯想著她可能來回公社的時候比較多,也可以來接大姐,就騎上腳踏車,“姐,你回吧,我有空就過來看你。”
趙棉站在原地,直到妹妹的身影消失,才走進軸承廠。
而她們這裡順順當當的,趙村隊委會卻是另一番景象。
一大早,一個頭發花白的瘦小老太太就堵在隊委會,當著趙新山和餘秀蘭等人的面兒,撒潑:“趙棉進廠了,她空出來的工作,憑啥就是趙柯接?”
“咋?生產隊要讓餘秀蘭包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