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柯回家後搞清楚了前因後果,反應平平。
生產隊輕鬆的工作不多,有人想搶再正常不過,她肯定是會爭取,但不看重眼前的得失,這些遠不如她當下的心情重要。
但另外三人就完全是盲目自信了,他們全都認為一個小學老師的工作,趙柯絕對手拿把掐,畢竟再難還能有進工廠難嗎?
所以他們對趙棉的關注,遠超過於趙柯是否能成功選上。
趙建國擔憂:“你姐脾氣軟,會不會受氣了也忍著?”
趙柯吹了吹熱魚湯,“我有眼線。”
餘秀蘭眉頭鎖著,“你姐不像你,啥時候都不虧了自己,她會不會為了省錢不在食堂多打菜?”
趙柯輕輕啜了一口,燙到舌頭,“嘶哈”著說:“我有眼線。”
“大姐走第一天,我就想她了。”趙楓吃著味道一般般的菜,相當憂愁,“她會不會沒多久就告訴我們談物件了?然後很快就嫁到別人家去了?”
趙柯再次重複:“我有眼線。”
三人的愁緒教她三句話打得一乾二淨,全都目不轉睛地看她。
趙柯不緊不慢地喝完湯,砸吧砸吧嘴,評價:“媽,水添太多了。”不求魚湯是乳白色,但清湯著實有點兒過分了。
餘秀蘭拍開她伸向湯勺的手,“就你事兒多,別喝了!”
趙柯無所謂地放棄。
餘秀蘭問:“你有啥眼線?”
“於師傅喜歡誰就會時時留意,雖然嚴格,但發生什麼事兒她都會管;我跟食堂幾個打菜的大姐都熟悉,其中一個關係還挺不錯,我回來之前專門去拜託過;至於大姐物件的問題……”
廠裡那些男工友,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會有不少殷勤的。
趙柯撇撇嘴,“我叮囑大姐不要心軟,也不要臉皮太薄,花個一年半載的時間多瞭解,要是有誰太過分,我朋友小文會跟我說。”
趙棉肯定聽趙柯的話,一年半載……也不晚。
餘秀蘭眼裡有放心,不過……“你咋這麼多熟人?”
“多個朋友多條路,都是順便幫把手的事兒。”
人都不是傻子,趙柯不帶功利心,跟人結交從來沒有打著獲得什麼好處的目的,自然交情就搭起來了。
至於以後有個互相幫助,那都是朋友,講究個你來我往、有來有回。
而餘秀蘭和趙建國對視,不免驕傲又失落,他們從趙柯進工廠就意識到,孩子已經長大了。
這時,趙楓的手悄悄伸向湯勺。
“啪!”
又捱打了。
趙楓收回手,委屈地揉,“姐都不喝了……”
餘秀蘭白眼,“大晚上喝那麼多水,晚上不得起夜啊。”
發現孩子不是每個都懂事又本事,餘秀蘭的失落瞬間一掃而空,轉頭吩咐趙柯:“你大伯的意思,學校缺個老師,孩子們上課不方便,你先代幾天。”
趙柯無可無不可,問清楚明天就得去小學,收拾完碗筷就回去休息。
第二天,她提前起來,翻看大姐留下的備課本。
餘秀蘭和趙建國看見了,還私底下聊,“她表面上懶,其實幹什麼都像模像樣的。”
飯後,趙柯收拾齊整出門。
從她家到村西的小學,要穿過整個村子,也要路過趙二奶家。
趙芳芳大著個肚子掃院子,見著趙柯,眼神遊移,不敢與她對視。
趙柯態度一如往常,笑呵呵地打招呼,只是看了一眼她扶後腰的動作,隨口問一句:“姐夫呢?”
趙芳芳尷尬地瞥一眼她屋,乾笑道:“他、他看書呢。”
趙柯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趙芳芳則是看向她手裡的布袋,咬了咬唇,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代幾天課”趙柯低頭看一眼手錶,“芳姐,時間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趙柯走後,剛起床的胡和志推開窗,不滿地說:“隊長太偏心了,趙柯去代課,不就讓社員們先入為主了嗎?”
趙芳芳訥訥,“那咋辦啊?”
“當然得讓奶去隊委會叫‘公平’。”
趙芳芳只能放下掃帚,扶著肚子去找她奶。
另一頭,趙柯到了學校。
生產隊小學加上校長顧鴻光一共是三個老師,其中一個是顧鴻光的知青妻子吳英,另一個就是趙棉。
他們每個人負責兩個年級,校長是高年級,吳老師是三四年級,趙棉則是剛入學的兩個年級。
不過在趙棉進學校之前,學生還沒那麼多的時候,是顧校長和吳老師兩個人負責教所有學生。
不止趙柯姐弟三人,現在學校一些學生的父母,好些都曾經是兩人的學生。
夫妻倆沒有孩子,對村裡的孩子們都視如己出,見到趙柯更是十分熱情,吳老師還親自領著她去教室,“我們沒想到你會換工作給小棉,但你們姐妹關係從小就好,我和老顧又覺得不意外。”
趙柯聳聳肩,神情很輕鬆。
吳老師瞧著她,笑得越發和氣,“我給你介紹學生們。”
一年級十三個孩子,二年級十一個,都在一個教室,趙柯跟著吳老師一進去,孩子們全都用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好奇地望著趙柯。
他們肯定聽長輩或者兄姐說過趙柯,只是不熟悉。
趙柯根據吳老師的介紹,一一記下孩子們的長相,然後只對孩子們說她是原先趙老師的妹妹,也叫她“趙老師”就行,其他的沒多說,直接開始上課。
村子裡教育資源不夠,兩個年級的孩子一起上課,講一個年級課的時候,另一個年紀就自習或者去做別的活動。
偶爾會有腦袋瓜聰明的孩子,高年級的課也學得會,考試透過,學校就會允許他們跳級。
非常靈活。
教課也很靈活。
趙柯第一節課是上給一年級的,邊給一年級講課邊一心二用在黑板的一側給二年級的學生寫題,然後看著二年級的學生們愁眉苦臉的樣子,心情相當愉悅。
偶爾有調皮搗蛋的孩子,趙柯只要看過去,馬上就老老實實地坐著,不用刻意維持紀律。
一節課下來,趙柯遊刃有餘,甚至有一種找著組織的感覺。
這個工作,太適合她“養老”了。
以至於趙柯中午回家得知,趙二奶又跑去隊委會大院鬧,非要胡和志也去學校代課,且大隊長也同意了,她心頭終於泛起一絲絲的危機感。
“你二奶鬧著必須公平,加上有個莊知青也報名了,大隊長就說讓你們三個人先一人一天輪換。”
“那剩下兩天呢?”
餘秀蘭很大氣地說:“我跟大隊長說,你不跟他們兩個搶代課的機會,剩兩天讓他們代。”
趙柯眉頭一動,面上還是帶笑,語氣卻很認真:“媽,既然要公平,大家都得公平,偏偏我‘謙讓’,好像有點兒傲慢了。”
“啥傲慢?”餘秀蘭沒好氣道,“多讀點兒書,拽啥詞兒。”
她根本沒放在心上,趙柯就不再爭論,只提前給她打預防:“那就平常心嘍,反正我拿到,一定是我憑本事,拿不到,也證明別人有本事。”
餘秀蘭根本不覺得她會選不上,擺擺手讓她該幹啥幹啥去。
趙柯就走了。
下午她再去學校,跟上午狀態一樣,沒有因為一點點的危機感就緊張地繃起來。
趙柯輕鬆上完兩節課,,也不著急回家,跟吳老師去挖了會兒野菜,將近五點才到家。
“你咋才回來?”
趙柯放下吳老師借給她的菜籃子,不慌不忙地問:“怎麼了?”
餘秀蘭氣沖沖地說:“怎麼了!你二奶他們也太不講究了!”
原來上午,趙二奶找完趙新山,下午就開始挨家竄,這家拿兩個雞蛋,那家拿幾棒苞米,就為了讓他們投票的時候選胡和志。
趙柯咋舌:“二奶真是下血本兒……”
平時只有老太太佔便宜的份兒,這次竟然出血了,看來真是勢在必得。
餘秀蘭氣得不行,“公平公正,我呸!”
趙建國在旁邊兒好脾氣地說:“咱們也可以去為咱姑娘拉一下票。”
“不行!我是婦女主任,咋能幹這事兒”
只一個上午又一個下午,餘秀蘭同志就吃到了輕敵的教訓,苦水得嚥下去,“早知道,我就不讓了……”
“唉——”
餘秀蘭的氣沒嘆出去,看向趙楓,“你嘆啥氣?”
趙楓耷拉眉,“你們不懂。”
餘秀蘭本來就鬱悶,他這一下,直接撞到她槍口上,“滾滾滾!別在這兒氣我!”
趙楓憂鬱地起身,走出去。
餘秀蘭:“……”
趙柯忍笑,起身也要回屋。
餘秀蘭叫住她,面上帶著尷尬,難得吞吐地說:“你沒事兒多去村裡頭轉轉,對村裡那些叔嬸兒熱情點兒。”
趙柯反向要求:“那您下回別替我大方,我是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原則。”
“你就是七老八十,在父母跟前也是孩子!”
趙柯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餘秀蘭眼神晃了晃,飄到丈夫身上。
趙建國直接挪開,當作沒看見。
餘秀蘭氣得桌下輕踹了他一腳,而後衝趙柯擺手,“行行行,我以後再不管你們的閒事了。”
說不管,以後還是會管。
哄人的事兒有親爹,趙柯得了話就出去。
她回手關上門,一抬頭就看到一副畫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趙楓趴在窗下,支著下巴,望著月亮怔怔出神,渾身都是憂鬱之色。
不怪餘秀蘭同志罵人,趙柯也忍不住手癢,“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兒裝什麼憂鬱青年?”
趙楓幽幽地看她一眼,“一邊兒是親姐,一邊兒是喜歡的人,你不懂我的左右為難……”
趙柯:“……”
想搞物件的人都這麼神經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