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看起來精神不太好,燕國公白日還要上職,一早就走了,她還要管府中的雜事。
燕明月望了沈氏兩眼,“母親……他們會怎麼樣?”
沈氏按了按眉心,“肯定不能留在國公府了。”
“你年紀已經大了,倒是不用太擔心,但明芸才五歲,我想著,蘇小娘剛沒了孩子,要不把明芸記在她名下。”說著,沈氏看了燕明月一眼。
燕明月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好一會兒她才道:“母親,妹妹還是我帶著吧。”
蘇小娘的孩子就是因為燕明澤才沒的,沒有證據罷了,蘇小娘恨都恨死小娘了,日後怎麼可能好好對明芸。
沈氏也只是一問,並非真的想把燕明芸送到蘇巧慧那兒去。
“你總歸會出嫁,蘇小娘沒了孩子,心裡也不高興,許小娘性子柔婉,也不錯。好了,你先回去吧,今日你照常上課吧,有事我讓寧湘叫你。”
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沈氏上午和寧氏商量了一番,打算把孟小娘送到莊子去,找四個婆子好生看著。
六姑娘燕明芸交由許秀心撫養,她沒孩子,但養一個孩子,能開小廚房,丫鬟也多,還多拿一份月例,日後燕明芸也會顧著她。
燕明月已經大了,族譜上改一改,就寫生母已逝。燕明澤十三歲,沈氏對這些庶出子女管得一直都少,他變成這樣,不能說一點責任都沒有,總不能把人逐出族譜,所以打算燕明澤送回蕭陽老家,在那邊考鄉試也不是不行。
寧氏喟嘆,“在國公府沒有缺吃少穿過,怎麼就養成了這種性子。”
沈氏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沒什麼稀奇的,興許還做過別的,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這事兒悄悄地給辦了,府裡下人嘴緊一些。”寧氏說道,“孟氏去莊子,並非享福去了,銀子財物不許帶著,就留給明月和明芸吧。”
寧氏也沒想到,沈元景還沒收到訊息,這邊會出這樣的事。
給世子沖喜,不知有沒有用。
沈氏點了點頭,她一早去了一趟安王府,這事兒也算說清楚了。
安王妃為了世子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她也不想讓旁人知道她找人給兒子沖喜,尤其是拿世家女。自己願意也就罷了,不願意鬧出去,於安王府名聲有礙。
安王妃倒是好說話,“既然是誤會一場,說清楚就好。”
還把寫著燕明月八字的紅紙還了回來。
這番處置,並非是問燕明澤和孟小娘的意思,沈氏只見了見孟小娘,燕明澤根本沒見,兩人只能接受,但孟小娘想和燕明月說幾句話。
沈氏說問了燕明月的意思,這個時候最好把人直接送走,也省著燕明月惦記,從前燕明月向著錦華苑的時候,爭寵也只是想爭燕國公的寵,沒有壞得人畜不分過。
但一想孟小娘還留了點善心,日後幾乎見不到了,讓她見見孟小娘也好。
燕明月中午下課去錦華苑看了看,孟小娘已經收拾好東西了,她的錢財也都找出來了,按沈氏的意思,分成兩份,一份給燕明月,一份留給明芸。
為了兒子,結果什麼都沒給兒子留下。
面對面坐著,燕明月突然有種物是人非之感。
以前其實挺好的,小娘對她很好,燕明澤也沒壞透,哪怕有點小心思,燕明月也願意接受。因為人無完人金無足赤,明明放下才能過得好,為什麼非要算計。
“我不是你女兒嗎?”
“明月,我原想著,送個假的過去,你沒事兒,你弟弟也死心了。”
兩人一同開口,燕明月也知道答案了,她是女兒,可燕明澤也是兒子。
她吸了吸鼻子,“那萬一假八字被選上呢?我是去還是不去,安王府會不會找我算賬?”
“燕明澤……母親說把他送去蕭陽老家,有二叔看著,不會再做錯事了。”燕明月用帕子按住眼角,“明芸會去許小娘那兒,我總歸是要嫁人的,不可能一直照顧她。”
燕明月沒有別的想說的了,她看向孟小娘,也就一夜多,母女之間就變成了這樣。
孟小娘眼睛也紅了,她張張嘴,卻聽燕明月道:“不要再想著讓我照顧燕明澤,他這般對我,我恨不得他死,以為安王府是多好的歸宿,他為何不給世子沖喜去!”
孟小娘張張嘴想反駁,但不知道說什麼。
燕明月深吸一口氣,“我沒有想說的了。”
她逃脫火海了,就是心疼其他被家裡人賣到安王府的人,去沖喜……有什麼好日子過。
倘若沖喜之後安王世子還是死了,又當如何?
第77章入冬
單看孟小娘和燕明澤這般,被送去沖喜的就不會少。只是燕明月只能救自己,別人,她管不了。
離開錦華苑的時候,孟小娘一直站在門口,她眼裡含著淚,但沒大哭大鬧,也沒說讓燕明月求求情……好像對被送去莊子一點都不擔心,可能盼著有朝一日燕明澤中舉,把她接走呢。
在她心裡,兒子是好的,只要燕明澤不被逐出侯府,她就還有回來的機會。
燕明月忍住沒回頭,帶著丫鬟回了自己院子。
她不想動孟小娘留下的銀錢,留著日後給明芸吧。寧湘姑姑說燕明澤想見她一面,但她不想去,怕自己控制不住給他兩巴掌,她自認為沒做過對不起燕明澤的事,蘇小娘小產她一直瞞著,到如今到沒有說出去,反正過兩年她也嫁人了,就算燕明澤回來也見不到了。
希望他經此一事,長記性,別再害別人了,若再有下次,她一定把所有事都說出去。
下午,太陽最大的時候,兩輛馬車出了城,一個向南去了燕國公府的莊子,一個向北前往蕭陽。
沈氏給在蕭陽的弟妹寫了封信,託她好生看著燕明澤。信中並未清楚解釋緣由,但說了好生教養、管教,一定嚴加看顧。
這也是為了讓蕭陽燕家有防心,燕明澤這人,年紀雖然小,可心機深沉,做事不擇手段,若是再害了蕭陽燕家人,沈氏真的沒法謝罪了。
而且,燕明澤是被趕到蕭陽去的,可不是為了享清福的。
燕明澤身邊的人沈氏全給換了,孟小娘那邊有四個婆子看著,畢竟生了三個孩子,總不好做得太過,就留在莊子自生自滅吧。
府上發生這樣的事,其他人不可能一無所知,錦華苑人都走空了,丫鬟們發賣的發賣,去幹粗活的幹粗活,只留了一個看門的婆子。
而六姑娘直接去了許秀心的青玉苑,離錦華苑很遠。
沈氏問許秀心願不願意撫養燕明芸的時候,許秀心並未多問,直接點了頭,她其實也想要個孩子,看蘇巧慧沒了孩子身子也不怎麼好,白得一個自然最好了。
燕明芸很聽話,也很安靜,雖然年紀大一點,但聽人說五姑娘去正院的時候,是六歲,五姑娘如今和夫人很親暱,她相信只要對六姑娘好,六姑娘自然會孝順她的。
平日裡,許秀心一個人也挺沒意思的,雖然和虞小娘關係不錯,可她要照顧孩子,兩個人年歲差得也多。在燕國公府,她每天就是繡帕子繡荷包,衣食不愁是沒錯,但就是覺得冷清。
人就是這樣,有了一樣東西就想要第二樣第三樣,想要孩子又怕變成蘇小娘那樣,而且,她不想爭寵,如今能撫育六姑娘最好不過。
六姑娘不怎麼愛說話,沈氏特意說了,“明芸已經啟蒙了,有先生教,倒也不用你太過費心。不過從前孟氏總讓她背詩,上完課也沒歇著的時候,府上姑娘不必考狀元,讀書是為了知禮,別本末倒置了。”
許秀心聽到這兒就明白了,“夫人放心,妾不會再讓明芸那樣,這個年紀,還是多玩玩的好。”
孟小娘留下的銀錢,沈氏打算等燕明芸出嫁再給她,姐妹兩人一人一間鋪子,五千多兩銀票,其他的首飾、一個小莊子,燕明月沒要,說是給妹妹。
這些年孟小娘攢的東西不少,沈氏不稀罕她這些東西,讓寧湘另記了賬本,銀子存銀莊裡了,日後不會動一文錢。
虞小娘等人不敢過多議論,誰都不知道孟小娘犯了什麼事,連三公子都走了……
府上最高興的要數蘇巧慧了,她一直想找機會報復,可自己一個人勢單力薄,孟小娘防得又緊,她沒找到機會罷了。
現在孟氏去了莊子,兒子也被送走了,兩個女兒一個生母已逝,一個送給了許秀心,她怎麼可能還回來。
蘇巧慧想等這事兒過去之後,打聽打聽孟氏去了哪個莊子,她孩子的命,就不償還了嗎。
最令蘇巧慧高興的是,燕國公這回一句話都沒說,根本沒有求情,當天晚上,就來她院裡了。
府上虞小娘她們已經年老色衰了,許秀心沒爭寵的心,這燕國公府就屬她最得寵。
燕國公只是無處可去,去正院得看沈氏臉色,其他院子不提也罷,他私下給了孟小娘了五百兩銀子,畢竟是喜歡的妾室,還是希望她能在莊子好過一點。燕國公還許諾,只要燕明澤醒悟過來,不再做那種事,就還是燕國公府的子孫。
這事沈氏並不知情,就算知道也只當是燕國公說的胡話。
初二這天,燕國公府就和往常一樣了,開始有兩個議論的丫鬟,但被髮賣之後就沒人敢說閒話了。
燕明蕎猜測可能和三姐姐有關,但再具體的她就不知道了。
想想把燕明澤送走也好,不然到時候等後年秋闈,他還要想壞主意。
這樣大哥二哥能安心一點。
燕明蕎覺得,做人不管聰明還是愚笨,品性最重要,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
不然,和牲畜有什麼區別。
下人們不敢議論府上的事,就專說外面各家的閒話。
燕明蕎中午下學,聽見雪竹和晴日在屋外說,昨兒下午,有兩頂粉轎子抬進安王府了。
應該是給世子納妾,兩人倒是沒想到沖喜上去,晴日道:“可能是想給安王世子留個後吧,但世子病重,聽說現在站起來都費勁……”
燕明蕎正吃著飯,就著姑母給的辣醬,但耳朵一直忍不住往外伸,本來她端端正正坐著,可聽到後面,身子都歪出去了一大半。
李嬤嬤咳了一聲,“姑娘。”
世家貴女,吃飯要規矩,哪兒能這樣。
燕明蕎立刻坐好了,她道:“讓她們小聲些,咱們屋裡說說就是了,別讓母親聽到。”
李嬤嬤趕緊去外面說這兩人了。
雪竹晴日年紀尚小,說得還晦澀些,外面傳得更亂,說安王世子站都站不起來,怎麼可能留後,指望世子,還不如指望安王。
這話又到了安王頭上,有人說安王更指望不上,要不然能就粱裕一個兒子?
安王妃都年紀大了,再生個嫡子是不可能的,要生早就生了,這個時候該好好查查安王妃。
還有人說,這父子倆可能都帶著病,不然安王府怎麼人丁不興。還有人說聽安王府的下人說,安王和王妃大吵了一架,但不知是真是假。
燕明蕎也好奇這些事,但畢竟是別人府上的家事,聽也就聽了,但不能過多議論。
過了重陽節,天氣轉涼,街上又有新的流言,說安王其實有一個孩子流落在外,是當初側妃的,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
世家的事,一直都是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後來傳得越來越不靠譜,說安王有十七八個流落在外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寧氏聽到這些微微放下心,那個孩子說的應該是沈元景,安王府沒有別的孩子,沈元景的安危不用擔心,之後的事,就看他自己怎麼選吧。
沈元景昨日回京了,並沒有第一時間來燕國公府拜訪,如今的境況,最好別和燕國公府有牽扯。
他不打算現在就回安王府,安王曾來找過他一次,大約是已經確定他母親當初是無辜的,所以喊了他沒忍住。
還要求他跟著回去。
若沈元景渴望親情,安王勾勾手他就跟著回去了,可面前這個人偏聽偏信,致使他母親慘死。
沈元景對他怎麼可能有感情。
世上的道理就是輕易得到的東西永遠都不會珍惜,沈元景說他姓沈,和安王府沒有關係,“世子病重草民也很憂心,但請王爺莫要病急亂投醫。”
安王悻悻而歸,沈元景其實遠沒有表現的那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