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婦女主任工作

170 第 170 章

“宋明傑,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鄭母憤而指責:“離婚!回去必須離!”

條件這麼好的親家,他們全家在筒子樓都臉上有光,離了哪成?

宋母驚慌失措,“不能離……”

宋明傑也不想離,急切地挽回:“美珠,憑別人幾句說辭就能抹殺我們這麼多年的相處嗎?小卓呢,你真的要讓我們這個家散了嗎……”

小宋卓嚇得哇哇哭。

鄭母心疼外孫,罵他:“是我閨女讓家散了嗎!是你!要不是我們過來看,你還想矇騙我們到什麼時候?”

“美珠……”宋明傑腳步凌亂,試圖靠近,“我對你對兒子是真心的……”

鄭美珠渾身都抗拒他,歇斯底里:“你走開!不要靠近我!”

宋明傑一直是個完美的丈夫,溫柔、體貼、專一、顧家……

他也是個好父親,好女婿,他不像別的男人,一回家就當大爺,會帶兒子玩兒,會親手照顧兒子,他還事事想著她的父母,經常探望、陪伴……

外人都說,他們家眼光好,找了好女婿,她有福。

她父母即便一開始對宋明傑的條件有些不滿意,後來也徹底接納了他。

連她自己,也一直為此驕傲,一直很幸福。

可這些……都是假的嗎?

宋明傑怎麼還能狡辯?

他有女知青那麼迫不得已嗎?

這世上只有他辛苦嗎?為什麼別人能感恩,能坦坦蕩蕩,他卻能為了自己心安理得反過來詆譭?

他憑什麼傷害了別人,又來傷害她?

彷彿一顆巨大的雷打在身上,鄭美珠對丈夫宋明傑最後一絲期望,也被劈得一乾二淨。

鄭美珠的肚子隱隱作痛,面容扭曲。

鄭母看到女兒這麼痛苦,推開宋明傑,怒火朝天,“離我女兒遠點兒!”

“媽……”

“親家母……”

鄭母:“別叫我!”

宋家母子窘迫。

王英慧抱著兒子,看著他們分崩離析的崩潰,心裡生出快意。

突然,鄭美珠抬頭望向她,蒼白的臉,滿眼血絲,一字一句地問:“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

王英慧下意識避開與她對視。

宋明傑臉色微變,“這有什麼好說的……”

沒什麼好說?

鄭美珠就是打碎骨頭往肚裡咽,也偏要問清楚:“王同志,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

王英慧嘴巴緊緊閉著,並不回應她的話。

趙芸芸疑惑:“問這個幹啥?折磨自己好受嗎?”

趙柯和趙新山對視,彼此的眼神裡都是若有所思。

鄭美珠這麼問,是有什麼懷疑?

大隊不是專門負責斷感情官司的,也沒理由管外人的家庭矛盾,可涉及到他們大隊的人,也沒法兒完全旁觀。

趙柯便道:“那就都講清楚,別留下什麼結。”

王英慧難以啟齒。

趙新山道:“說。”

宋明傑兩腮肌肉緊繃,呼吸有些粗重。

王英慧緊了緊手臂,到底還是張開嘴。

知青們跟村子裡的青年都不一樣,也更好看似的,姑娘們私底下都在悄悄議論。

王英慧剛開始並沒有特別注意宋明傑,是一個偶然的機會。

秋收的時候,王英慧用籮筐背苞米,筐太重,起身的一瞬間門往後墜,宋明傑及時出現,托住了筐,還溫柔地對她說:“小心點兒……”

王英慧害羞地紅了臉。

就這一次,年輕姑娘的一顆心就全都系在了文質彬彬的男知青身上。

王英慧不是個外向的姑娘,犯了相思病,悄悄惦記著宋明傑,但並不敢表現出來。

然後,他們第二次第三次地有了接觸,王英慧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迫切地想要跟他在一起。

她第一次跟家裡說,父母都不同意她跟知青在一起,王英慧便開始用各種方法讓父母同意……

這個劇情,鄭美珠太熟悉了。

沒下鄉前,宋明傑就很樂於助人,偶然幫過她一次,她就有了好感。

而她跟宋明傑重遇的那天,她的腳踏車軲轆忽然膈到石頭,腳踏車不受控制地歪七扭八,鄭美珠極力控制的時候,宋明傑天降一樣出現,及時扶住了車把手和她的腰。

等到腳踏車停下,兩個人對視,宋明傑燙到一樣迅速退開。

鄭美珠覺得,這是他們之間門浪漫的天定的緣分。

後來,她又碰到了宋明傑幾次,見到了他的文采,見到了他的風度,見到了才華可能埋沒在鄉村的落寞和無奈……

鄭美珠一頭扎進了愛情的旋渦,頭昏腦漲。

……

現在,連那些美好都是虛假的嗎?

鄭美珠肚子疼得更厲害,眼淚溢位眼眶,瞪著宋明傑,恨極了,“女人很傻很好騙是嗎!宋明傑,把我們都騙得團團轉,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王英慧瞳孔張大,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意思。

什、什麼騙?

宋明傑辯解:“不是的,美珠,你怎麼能誤會我們之間門的感情……”

“你還裝!”

鄭母從震驚中回過神,不敢置信地看著女兒,“什、什麼一時?你是說你們倆遇到,也是他故意的?!”

一句話,挑明。

屋裡屋外霎時譁然。

“啥意思?是說姓宋的故意刷心眼兒騙姑娘對他動心?”

“那王英慧當初也是被他騙了?”

“怎麼有心眼兒這麼多的人?”

老太太們以為宋明傑這個男同志已經夠可惡了,沒想到他還能突破下限。

而王英慧徹底呆住。

不是她一直糾纏宋明傑嗎?

他們怎麼……怎麼說宋明傑在騙人?

王英慧理著紛亂的訊息。

所以……她會喜歡宋明傑,其實是他故意誘騙嗎?

那她父母會氣死,她的痛苦,宋文瑞這麼辛苦……都是因為宋明傑騙她的感情!

王英慧一瞬間門把她所有的不幸都扣在了宋明傑的身上。

都是宋明傑的錯!

王英慧突然爆發,撲向宋明傑。

“你幹什麼!”

宋母眼疾手快地擋住王英慧。

屋外,老太太們看見,不怕事兒大地鼓動——

“別跟他客氣!”

“撓花他的臉!”

“這麼大的委屈,必須得撒出去!”

王英慧到底身體虛,兩個人只撕扯幾下,她就有些弱了,像是小雞仔一樣被拽著,更遑論突破她的防線。

窗外,趙二奶恨鐵不成鋼,“完蛋玩意兒!”

“娘!”

宋文瑞怕母親受欺負,著急地過去護她。

劉廣志和鄭廣梅離王英慧極近。

鄭廣梅也不是啥好人兒,否則哪能那麼禍害樹根兒,可眼下這局面……她刷刷兩下擼起袖子,衝上去薅宋母的頭髮,“老東西!敢欺負我們大隊的人兒!我跟你拼了!”

惡人還得有惡人磨。

鄭廣梅一加入,宋母一下子就落了下風。

宋明傑也不能眼瞅著親媽被打。

他個高,半護著宋母,一隻手臂擋在兩個女人和宋母中間門,推搡之間門,王英慧一個沒站穩,跌倒在地。

“娘!”

宋文瑞緊張地蹲下,扶她。

王英慧扭到了腳,面容痛苦。

鄭廣梅還像發瘋的老牛一樣掄手臂抓撓,不說宋家母子被迫躲避,劉廣志都插不進去。

宋明傑和宋母一點點後移,越來越靠近鄭美珠他們三個。

鄭母怕傷到大肚子的女兒和外孫,趕緊扶拉著他們去安全的地方——知青們所在的位置空閒大。

小宋卓的哭聲就沒停過。

吳老師和尹曉娟,一個抱住宋卓安撫,一個扶住鄭美珠。

鄭母安置好女兒和外孫,便氣勢洶洶地轉向宋明傑他們。

她是主任媳婦兒,平時很文雅,很講究體面,氛圍使然,也顧不上儀態了,揮手打宋明傑,“我讓你欺負我女兒!”

旁邊兒,老太太在翻窗,第一個翻進來的是趙二奶,真情實感,提前預演似的,“***的,敢當負心漢!我做了你!”

宋明傑和宋母母子倆雙拳難敵多手,狼狽地躲閃,依舊免不了負傷。

一切的發生只在幾分鐘之間門。

太亂了,太亂了……

趙柯怕被誤傷,捂著眼睛後退。

刺激!趙芸芸躍躍欲試,也想上去摻一腳,“人渣!”

“你湊什麼熱鬧?”趙柯拉住她,“我怕……你保護我~”

趙芸芸抽了抽嘴角,還是裝模作樣地張開手臂,老母雞一樣擋在她面前,神情義憤填膺,“他把英慧姐害成這樣,還倒打一耙,活該!”

趙柯微微搖頭。

最可惡的,當然是壞人。

但噁心的點就在於,宋明傑沒有犯大罪,道德問題,打又不能打重了,讓他落魄可能是僅有的懲罰。

且實事求是地說,宋文瑞小小年紀吃這麼多苦,王英慧變成現在這樣兒,她本身性格也有問題。

否則宋明傑地一些指控,她大可以理直氣壯地反駁。

不過再有問題,如果沒有宋明傑插一腳,她正常找個男人過日子,不見得會走到這一步。

場面仍然很混亂。

“當!”

板凳被誰絆倒。

“咣!”

誰撇了茶缸子,砸到了大隊的檔案櫃上。

“嘭!”

長桌被撞歪。

趙柯躲在趙芸芸身後,“嚇”得一抖一抖的。

趙新山作為大隊長,沒趙柯那麼放得下臉皮,很尷尬地站在長桌後,口頭阻止--

“別打了……”

“注意影響。”

“誒誒誒!別動傢伙事兒!”

忽然,後方的蘇麗梅尖叫:“流血了!”

知青們騷動起來。

“孕婦!孕婦流血了!”

“是不是要生了!”

“別打了別打了!先顧孕婦!”

好像突然按了暫停鍵,所有人都靜止。

鄭美珠呻|吟:“啊——我的肚子——”

小宋卓看著媽媽的樣子,哭得撕心裂肺,“媽媽——媽媽……”

鄭母頭髮凌亂,慌張地扒開人往女兒身邊擠,“美珠!媽在呢……”

趙柯也不躲著了,踩著凳子站到高處,指揮:“門口讓開!板凳!板凳扶起來!顧校長、唐知青,快抬她到……”

她卡了一下殼。

大隊的衛生所就一個板床,生產環境不太好。

而且有些人家很忌諱外人在家生產的血腥……

趙柯剛要說抬到她家去,趙新山出聲,“我家近,先抬到我家去!”

顧校長和唐知青立即抬起鄭美珠。

趙二奶和幾個進來幹架的老太太趕緊挪開障礙物,門外圍觀的老太太也都迅速散開。

接生員尹知青不用吩咐,便趕緊跟上孕婦,出門。

鄭母慌急地抱起哭得打嗝的小宋卓。

“孩子給我吧,別摔了。”

吳老師伸手接。

小宋卓揪著鄭母的衣領,哭聲更大。

吳老師安撫,“你姥姥擔心你媽,抱不動你,我抱你,跑得快。”

小宋卓抽抽噎噎,鬆開了手。

吳老師抱著她快步追出去。

突發情況打斷了群毆,宋明傑和宋母形容狼狽,不過只傷了點皮毛,呆了幾秒,連忙邁開步子。

劉小寶趴在窗戶上,眼睛轉了轉,也轉身。

呼啦一下子,大隊部就空了,屋裡只剩下王英慧母子、劉廣志鄭廣梅夫妻,老太太們全跟著跑了。

趙芸芸有些發懵,“不會出啥事兒吧?”

趙柯:“……”

這她哪知道?

“那……”趙芸芸問她,“咱倆呢?去嗎?”

趙新山回去了,她姥劉三妮兒同志也在,她們兩個沒生育經驗的姑娘去不去好像沒什麼作用。

趙柯看了眼一片狼藉的辦公室,“你先送宋文瑞和他娘回家吧,我們收拾一下,一會兒我過去看看。”

趙芸芸點頭,過去架起王英慧。

宋文瑞走了兩步,回頭看趙柯。

趙柯道:“回頭找我,不著急。”

宋文瑞這才離開。

劉廣志和鄭廣梅不知道他們兩個走還是留,對視,鄭廣梅想起他們還在吵架,白劉廣志。

“整理一下,咱們坐下說幾句。”

三個人一起動手,擺桌子扶板凳撿東西,麻利地歸位,然後面對面坐下。

趙柯拿回了信,捋了捋褶,道:“你們知道大隊替宋文瑞要錢,肯定不會不生點兒什麼心思,樹根兒生母萬知青的情況就是信裡說得這樣,你們都看見了。”

劉廣志沉默。

鄭廣梅看他這德性,氣不打一處來,“我們也要撫養費和賠償金!”

趙柯不置可否,只說明道:“以萬知青的現狀,你們要,她也拿不出,她夫家會替她給錢的機率微乎其微。”

“那也得讓她知道,她把親兒子害成啥樣兒!”

鄭廣梅暗暗道:讓她一輩子折磨去!

而趙柯聽到這話,諷刺地看著倆人,“你們倆怎麼對樹根兒的,忘的一乾二淨啊。”

鄭廣梅恨道:“他又不是我親兒子,要怨也得怨他沒投生到好人家,攤上這麼個爹!”

“你有完沒完?”

“怎麼?說不得啊!要不是你這個當爹的沒照看好,他也傻不了!”

鄭廣梅粗魯地拍打他,“放不下人家,還不好好照顧親生兒子,我虐待他,你連個屁都不敢放,你就是個窩囊廢!”

劉廣志攥緊拳頭。

鄭廣梅撞上去,“咋?還想打我啊?”

劉廣志但凡要是教訓鄭廣梅幾次,她也不至於虧待樹根兒到那個地步。

可換句話說,劉廣志要有這個良心,樹根兒沒準兒也傻不了。

趙柯到現在也看不上這夫妻倆,可不耐煩管他們夫妻倆的官司,直接打斷:“行了!想打回家打去!”

鄭廣梅鬥牛一樣瞪著劉廣志,氣沖沖地坐下。

劉廣志原地站了幾秒,才離老遠坐下。

“萬知青洗不白,你們對樹根兒做的事情也洗不白,你們倆還更可惡,別在那塊兒嘰嘰歪歪了。”

鄭廣梅不服。

“你不用擱這兒對我有情緒,我現在就跟你們說大隊的態度,大隊不瞞你們,你們私底下想做什麼,大隊肯定是擋不了,醜話我也得說在前頭,鬧出什麼麻煩,大隊不會給你們出頭,就算真能讓你們弄到點兒錢,你們也別想昧著,只有樹根兒有資格要。”

“憑啥啊?”

“別跟我‘憑啥’‘憑啥’的,你們以前乾的啥事兒自己不清楚嗎?我不信你兒子如

果也被人像你對待樹根兒那樣對待,你能樂意。”

鄭廣梅肯定是不樂意,張張嘴又憤憤地閉上。

要擱以前,她才不聽這些,可現在他們的好日子都得仰賴大隊,就開始不得不聽了。

“反正我已經代表大隊表態了,你們自己尋思去吧,要真愛護孩子,就得學會以身作則。”

萬知青過得不好,或許是可憐,但趙柯依然認為她洗不白。

趙村兒大隊沒那麼不近人情,她可以作出別的選擇,比如把她親人接過來養老送終,需要看病,讓劉廣志跟她一起承擔。

歸根結底,她想回城。

劉廣志和鄭廣梅呢,一個被拋棄,一個丈夫心裡記掛前妻,有些怨恨情緒很正常,可把怨恨撒在個無辜的孩子身上,更洗不白。

就是磕磣!

趙柯打發夫妻倆回去,拿鍬刮掉鄭美珠留在辦公室地上的血跡,才往大伯家去。

曲茜茜還沒生育,趙芸芸是未嫁的姑娘,李荷花就安排孕婦進她和趙新山的屋生產,著急忙活地收拾。

鄉下的生產環境不太好,提前準備好歹還能熏熏艾草啥的,現在只能對付著。

院子裡,鄭母帶著小宋卓和宋明傑宋母分站兩邊兒,院外一群老太太還站在那兒,一邊兒聽著屋裡的動靜,一邊兒對宋家母子虎視眈眈。

“姥,怎麼樣了?”

劉三妮兒道:“生著呢,剛才還有動靜,這會兒停了。”

“沒危險吧?”

“本來月份就快到了,應該沒事兒吧。”劉三妮兒輕輕推她,“你一個小姑娘又不懂,不用在這兒守著。”

生在趙村兒大隊,還得在趙村兒大隊坐月子,趙柯瞥一眼宋明傑,衝著院兒裡的曲茜茜招手。

曲茜茜出來。

“大嫂,等鄭同志生了,你勸勸她。”

至於怎麼勸,趙柯低聲交代。

曲茜茜邊聽邊點頭。

兩人說完後,趙柯轉身,去村外薅艾草,一部分送到大伯家,留了一把燻辦公室。

村外沙堆——

劉小寶聽完一大堆兒事兒,跑來找牛小強賣好,噼裡啪啦地一通說。

牛小強聽到劉姥姥的戰術論,琢磨起來。

劉小寶期望地看著他,“我立功了嗎?能加入組織嗎?我想當小弟!”

餘嶽捱揍還往這兒湊,看到他這樣兒,嫌棄:“狗腿!”

劉小寶在家也是個被慣壞的小霸王,當即便回嘴:“你再罵一句!”

“狗腿!我罵了,怎麼了?”

劉小寶二話不說,撲上去。

倆人幹起來了,打得不相上下。

牛小強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倆人,第一次感到了當大哥的頭疼,這樣兩個不服管教的小弟,收進來就是麻煩!

臨近下午兩點鐘,鄭美珠艱難地產下一女,便累得昏睡過去。

母女平安。

宋明傑想進去看一看女兒,鄭母極其惡劣地不准他們母子靠近。

宋母想要發脾氣,可在趙村兒大隊的地盤兒,根本不敢妄動,只能忍著氣道:“這是我們宋家的血脈,我是奶奶,憑什麼不能看!”

“等離婚了,兩個孩子就是我們鄭家的,跟你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媽……”

“我說過,你不要再叫我媽。”

鄭母厭惡不已。

孫子在他們家,鄭家就別想輕易斷開。

宋母伸手去抓小宋卓,“小卓,到奶奶這兒來!”

小宋卓抗拒地躲到鄭母身後,不願意過去。

宋母和宋明傑臉色都有些黑。

鄭母牽起外孫的手,道:“要點兒臉,就別糾纏!”

她說完,領著孩子進屋。

宋母氣憤地紅眼,瞪著閉合的門,“怎麼能這麼欺負人!”

趙新山就在院兒裡,院外還有村裡看熱鬧的眼睛,宋明傑不能靠近,也不敢妄動。

傍晚,鄭美珠醒了,看著安全降生的閨女,忍不住想哭。

這個孩子,不能在美滿的家庭長大了……

鄭母趕緊勸她:“美珠,坐月子不能哭。”

“媽媽,你別哭……”

小宋卓哽咽。

鄭美珠也不想哭,可她控制不住,也人不回去。

曲茜茜端著一大碗雞湯,走進來,“鄭同志,你再喝點兒補補。”

鄭美珠沒有胃口。

湯還燙,曲茜茜放遠一點兒晾著,勸道:“鄭同志,我們都知道你難過,可難過對解決事兒,一點兒用處都沒有,接下來怎麼辦,你得自己拿主意。”

鄭美珠身下疼,不能自如地動彈,看了一眼哭得兩眼紅腫、聲音嘶啞的兒子,不禁又悲從中來。

曲茜茜想了想,就說出她和趙瑞的事兒,轉移鄭美珠的注意力。

鄭美珠從小備受父母寵愛,追求完美的愛情,眼裡也有些揉不得沙子,不理解:“你真的一點兒都不膈應嗎?”

“說一點兒都不膈應,當然是假的……”

鄭母怕曲茜茜勸鄭美珠像她一樣忍,繼續和宋明傑過,欲言又止。

曲茜茜當然不是勸她為了家庭忍著宋明傑的。

“我以前不認識多少字,是在大隊掃盲的,他去讀工農兵大學,我一個人夜裡躺在炕上,滿腦子都是患得患失,我只有他,他如果不要我了,我怎麼辦?”

“後來趙柯讓我多讀書,以後自己跟他通訊,一開始,我會想我還有多久能看懂信、能寫信給他,時間門長了,想的東西就變多了,有我自己,有其他人,有書裡的東西,還有很多雜亂的思考……”

“你們城裡人見多識廣,不能理解,我們雖然年紀長了,可實際像小孩子一樣迷茫地摸索著看外面的世界,小孩子走岔路,可能只是因為不知道怎麼走路,不認識路,或者一時迷了路,我對他寬容,也是對我自己寬容。”

“但如果長大了,他還走岔路,我就自己走啦。”

曲茜茜有獨立的思想,心開目明,始終笑容和煦,娓娓道來。

鄭美珠問:“那你們現在呢?”

曲茜茜眨眨眼,笑道:“我們頻繁通訊,交流內心,他說我們從拼湊的夫妻漸漸變成了靈魂上的共振,但我覺得,是我的思想更充實了。”

鄭母和鄭美珠不由地看著她出神。

人們通常會為美好的皮囊驚豔,可真正擊中心靈深處的,必然是美好的靈魂。

眼睛是心靈的視窗,她們還沒有眼盲心瞎,看得見,這個村子,美好的靈魂不止一個。

宋明傑的所作所為,更加可惡。

鄭美珠不能原諒道:“宋明傑就是一個已經成長起來的騙子,他只會變得更狡猾,不值得寬容。”

鄭母也恨,“回去立馬離婚,跟你爸說,讓他丟工作,讓他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讓他全家都抬不起頭!”

小宋卓怯生生地看著她們。

一直以來偉岸的父親,形象翻天覆地地逆轉,父親傷害了母親,他站在了母親這一邊,但無法抑制地惶恐。

曲茜茜憐惜地看著他,而後說道:“我們大隊一直知道宋知青是什麼樣兒的人,不在乎他的‘真面目’是更好還是更壞,我們的需求,一直只有一個,就是拿到孩子應得的錢,讓他好好長大。”

“你們不厭惡他?”

“我們大隊不打落水狗,圖一時爽快,可能會激得人魚死網破,影響到我們大隊的孩子。”

鄭美珠不甘心,她想到她完美的愛情變成一坨屎,就噁心的想吐。

曲茜茜轉述趙柯的話:“如果你們足夠有實力,足夠耐心,可以拿一把鈍刀子,欣賞他平庸而無力掙扎的後半生,而他為了保住僅剩的一切,甚至不敢還手。”

從工會主任的女婿這樣一個人生贏家,變成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眼睜睜看著原本唾手可得的東西落入別人手裡,也許後半生每時每刻都在後悔,為什麼沒瞞住,為什麼選錯了時機,然後幻想著如果,醉生夢死。

趙村兒大隊的目的始終如一,就是宋文瑞。

宋明傑一無所有了,他們還去哪兒拿錢?

該說的話說完,曲茜茜離開前,溫聲道:“鄭同志,雞湯再不喝就涼了,不重要的人比不上你的身體金貴,你就安穩在我們大隊坐好月子再走。”

她離開之後,屋子裡安靜了很久,鄭母和鄭美珠都看著宋卓和剛出生的嬰兒出神。

鄭美珠想,她最迫切的需求是什麼?

她一直想到屋子裡昏暗下來,才道:“媽,讓宋明傑進來吧。”

鄭母沉默地出去,叫宋明傑進來。

宋明傑驚喜,“美珠,你願意原諒我了嗎?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

“回去就辦離婚吧,孩子歸我。”

宋明傑呆愣,隨即情緒激動地提高音量:“我只是犯了一次錯,就抹殺我所有的好嗎?”

小嬰兒癟癟嘴,要哭不哭。

鄭美珠關注著她,在她恢復平靜之後,才冷漠地說:“看在兩個孩子的面上,我們體面地好聚好散,但如果你非要糾纏,你的工作和名聲,我不保準會怎麼樣。”

宋明傑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這是鄭美珠嗎?她怎麼會這麼冷血無情?

“明天你們母子就離開,我不想再看見你們。”

“美珠……”

鄭美珠閉上眼,不再與他多說一句話。

鄭母擋住他,“我們已經仁至義盡,別逼我們不顧情面。”

宋明傑知道鄭家做得到,再如何不甘,也只能退出去。

鄭母直接告訴大隊長趙新山,宋明傑他們明天走。

趙新山安排牛車送他們去公社。

第二天清晨,村子甦醒過來。

一群佝僂的身影悄悄聚集在豬圈附近。

正是趙村兒大隊的老太太團。

劉三妮兒懷抱裡裹著什麼東西,手裡什麼都沒拎,用手勢指揮。

其他老太太點頭,鬼鬼祟祟地鑽進豬圈,十來分鐘後,重新匯合,一齊向村外走去。

有幾個男社員早到磚窯做準備工作,扛著工具從大庫裡出來,正對上她們。

雙方同時靜止了幾秒,然後劉三妮兒等人若無其事地繼續沿著道往外走。

幾個男社員眼睛一直隨著她們移動,莫名,“這幫老太太大早上的,幹啥去?”

有人猜測:“拎著桶呢,可能採蘑菇去?”

有可能。

大夥兒摸不著頭腦,也管不了這幫老太太的事兒,照常幹活兒去。

村裡,趙新山家院門外——

趙柯不是來送客的,而是對宋家母子倆重申:“我們大隊的態度不變,拿錢,了事,我們只管我們自己的社員,其他事情不摻和,如果你們不給,我們會向你的單位追討。”

八百多漲到一千塊,兒子要離婚,他們還捱了打……

只兩天,宋母便憔悴了好幾歲。

能保住工作,宋明傑不得不妥協,“我要你們寫保證書,拿錢之後,再也不找我們家。”

“沒問題,一刀兩斷,毫無瓜葛。”

趙柯取出紙筆,刷刷刷,熟練地寫出一份保證書,朝向他們,“沒有異議,我們就一式三份,簽字畫押。”

宋明傑看得仔細,沒有發現問題。

趙柯也不催。

宋明傑冷著臉點頭。

趙柯將保證書遞給跑腿兒趙芸芸,趙芸芸去大隊辦公室拿了印泥,跑到王英慧家,不到十分鐘,就帶著簽好字按好手印的保證書回來。

宋明傑拿著他那一份,嘲諷:“她會那麼老實地籤?”

趙芸芸不高興,“你這是質疑我的工作能力嗎!”

宋明傑嗤笑一聲,坐上牛車,徹底離開這個討厭的趙村兒大隊。

趙柯看著牛車漸行漸遠,隨口問:“你怎麼讓她籤的?”

王英慧昨天動手時恨不得咬宋明傑脖頸,可不像是願意“放過”他的的樣子。

“狐假虎威啊。”趙芸芸得意洋洋,“要麼現在籤,要麼等趙柯來罵得你籤。”

趙柯:“你這是壞我人格。”

趙芸芸嫌棄地“咦——”了一聲,看她的眼神彷彿在問:你有什麼人格?

牛車噠噠噠地駛出趙村兒大隊。

有趕車的老闆兒在,宋家母子倆全都一言不吭。

牛車一點點遠離磚窯,道路兩旁都是樹林。

忽地,劉三妮兒從一棵樹後躥了出來,左手攥拳抵腰,右手舉起老舊的衝鋒號,吹響:“咘——咘咘咘——咘、咘、咘——”

老闆兒下意識地拽緊韁繩,愣愣地看著兩邊兒樹林裡瞬間門用處一串兒的老太太。

她們手裡都拎著一隻桶,嘴裡大喊:“衝啊——”

宋母和宋明傑都懵了,呆呆地坐在牛車上反應不過來。

“咘——咘咘咘——咘、咘、咘——”

衝鋒號還在繼續,老太太們馬上就到。

老闆兒嚇得一抖,跳下板車,最快地速度遠離。

趙二奶最先到板車邊兒上,一個腳剎,一隻手拎把手,一隻手託底,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桶豬糞水全揚在母子倆身上。

其他老太太緊隨其後,沒有浪費一滴“子彈”。

劉三妮兒吹一段兒還停下來指揮,“接上,快接上!”

四面八方源源不斷的人,源源不斷的豬糞水,宋家母子倆想躲都躲不了,坐在牛車上,渾身上下全溼透,頭上身上還掛著髒汙的東西,臭味兒燻鼻,想尖叫罵人都不敢張嘴。

揮散不去的噩夢籠罩他們……

磚窯——

幹活兒的社員們聽到衝鋒號,腦子還沒想明白,身體已經動起來,抄起手裡的傢伙,朝著號聲響起的方向猛衝。

村裡——

臥病在床的老人聽到刻進血液的號角聲,彷彿血脈覺醒,垂死病中驚坐起,顫顫巍巍地握起鋤頭,衝出屋子。

村外,牛車處——

磚窯的社員們先趕到,看到眼前的一幕驚呆。

劉三妮兒迅速作出指揮:“撤!撤!撤--”

一群老胳膊兒老腿兒格外矯健的,聽到只會,呼啦一下散開。

劉三妮兒把衝鋒號往身上一掛,跑到老闆兒身邊兒,塞給他一塊兒白棉布:“給你捂著鼻子,趕緊趕牛車走!”

老闆兒被趕鴨子上架,迫不得己地坐到了牛車上。

劉三妮兒重重一拍牛屁股,牛車蹭地跑起來。

老闆兒拽緊韁繩,背影孤獨又無助。

未來的幾個小時,他既要跟臭氣彈待在一起醃入味兒,又要防備宋家母子倆揍他……

劉三妮兒迅速隱入樹林,脫離戰場。

一陣風吹起,逼人的氣味兒撲面而來,一群莊稼漢舉著傢伙事兒屏住呼吸,久久回不過神兒。

“……”

那裡有誰的老孃,又有誰的老奶?

村裡的人也趕到,趙柯拄著燒火棍站在人群后氣喘吁吁。

趙新山急急地問先到的社員們:“咋了?出啥事兒了!”

先到的社員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飼養員小隊長朱大娘聞到味兒,扒拉開擋路的人,看到前面道上的東西,大怒:“是誰!誰這麼沒正事兒!誰敢偷我們豬圈的糞!那是大隊的糞!讓我抓到……”

趙二叔家的老五趙永軍縮縮脖子,甕聲甕氣地說:“是劉姥姥、二奶、五奶、牛奶奶……”

他念出一個人,現場就靜一分,念出一串兒後,現場鴉雀無聲。

其中某些人格外的尷尬。

因為有他們的老孃,他們的老奶,以及……趙柯的姥。:,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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