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把棺材板重新組裝了起來,大伯是天亮後才知道我去封家偷棺材的事兒,氣得大發雷霆。
別看我已經十九了,惹怒了大伯還是得脫了褲子捱揍,按我們當地話講叫黃荊條下出孝子,不管多大歲數該打就得打。
大伯打完我之後又和嬸子吵,說她不該教唆娃去幹這缺德事兒。
不過棺材畢竟是偷回來了,也不可能再給封家送回去,最後大伯還是把我爺給成殮了進去。
又說改明個得備上厚禮去登門拜訪那封家老僕。
隨後喪事兒雖然寒酸了點,但規矩禮儀都算是到位了。
嬸子先收了村裡人的禮金,然後再用這個錢來擺喪席。
在我們當地有一個特殊的習俗,多見於紅白喜事,叫做轉童子。
舊時有種說法,說剛生下來沒斷奶的孩子眼淨,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見的東西。
所謂轉童子就是抱著小孩到辦紅白事兒的家裡去走一圈,要是屋裡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這娃就會哭。
如果娃娃沒哭,就說明宅子乾淨,成婚的新人能百年好合,送葬的人家,亡人也是徹底送走了。
至於奶娃是否真的能看見髒東西這不好說,反正轉童子這習俗傳了幾百年了。
就像有些地方結婚新娘子要跨火盆,不說真的圖個啥,也就是走個流程討個好彩頭。
我爺喪宴這天,恰好村裡三嫂子剛生了娃不久。
也沒人找她,三嫂子自己就抱著娃過來了。
三嫂子這人並不是熱心腸,主要是轉完童子主家得給娃包個紅包,她其實就是衝著這紅包來的。
喪席上,大了唸完悼詞,按規矩就該轉童子了。
三嫂子提前給娃餵了奶,又把娃給哄睡著了,想著進屋走一圈就能拿錢了。
怎料她剛踏進我家門檻,懷抱裡的娃突然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此時我和大伯嬸子都披麻戴孝站在靈堂裡,吃席的人也都在看著,場面一下子就僵住了。
三嫂子也被嚇得不輕,她倒不是被髒東西嚇到了,主要這討彩頭的事兒,娃這麼一哭,不好跟主家交代呀。
三嫂子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只得裝模作樣地說道:“都怪孩兒他爹,昨晚上讓他別給娃喂米湯他非不聽,娃腸胃弱,哪兒喝得米湯嘛,這是拉褲子裡了,大哥嫂子,你們別見怪……”
說著想把娃哄好,可越哄越哭,最後實在沒法子,三嫂子連紅包都沒好意思要,就抱著娃急匆匆的走了。
當時旁人也沒說什麼,但我大伯和嬸子的臉色卻是變得很難看。
轉童子能看見髒東西,這說法其實大部分人都是不信的,我大伯也不信。
但是鬧了這麼一出,難免有人在背後戳脊梁骨,說些難聽的話。
是不是你這當兒子的不孝順呀,家裡老爺子嚥了氣兒魂兒還不想走。
再者就是你這父子倆之前是不是鬧過什麼矛盾,老爺子心裡是不是有怨氣呀?
人嘴兩張皮,反正說話也不需要上稅。
可我大伯心裡卻是冤枉得不行,他問心無愧,這幾十年來何曾虧待過自己的老爹。
而且我爺一直很喜歡我大伯,時常誇他孝順,父子的關係向來很好,我爺怎麼可能會有怨氣。
大伯想跟村裡人解釋,但人明面上都沒說,你要主動解釋反倒顯得心裡有鬼。
喪宴之後,我大伯憋屈得連飯都吃不下了。
嬸子則是不停地罵那三嫂子,半大點孩子你給他喂啥米湯呀,餵了也不打緊,幹嘛跑到我這來轉童子,搞得我這麼晦氣。
按照規矩當天晚上我和大伯還得為我爺守靈一晚,然後第二天才正式上坡,上坡也就是下葬的意思。
大伯守前半夜,我守後半夜。
深夜時分,我一個人坐在靈堂裡打著瞌睡,雖然面前擺著口棺材,但裡面是我的至親,我倒也沒覺得害怕。
可是我守了沒一會兒,突然聞到靈堂裡有一股腥甜的氣息。
恍恍惚惚地睜開眼,把我嚇了一大跳,只見我爺那口棺材的縫隙裡在往外滲出鮮紅的血。
我揉了揉眼,確定這不是自己眼花了。
我嚇得身子一挺,直直地站了起來,忙要去喊大伯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那原本已經封釘的棺材板突然自己開了,嘭的一聲砸在了地板上。
隨之傳來一個聲音。
“林火旺,你過來。”
我一聽整個人都懵了,棺材裡躺的是我爺,詐屍也好變鬼也罷,那也應該還是我爺呀。
可我這時聽到的卻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隨後我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竅一樣,緩緩朝著棺材走了過去。
這時棺材裡的人也直挺挺立了起來,果然是個女人。
瓜子臉櫻桃口,穿著一身白底兒青花兒的褂子,腳上踩著一雙同樣色調的繡鞋,整個是做一副民國時期的打扮。
我嚇得渾身顫抖,心想我爺啥時候變成個女人了。
嘴裡吞吞吐吐地說道:“你……你是啥人,咋在我爺的棺材裡……”
那女子面色清冷,揚起嘴角說道:“你爺的棺材?這棺材難道不是你偷的?”
我心裡一顫,心想她咋知道我去封家偷棺材的事兒?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並不回答我,只是說道:“林火旺,這棺材就當是我送你的,但是相應的你也得幫我一個忙,明天午後來封家老宅找我。”
說罷,她就一陣風似地消失在了我的面前,隨之我感覺有人在我後腦勺上拍了一下。
“臭小子,讓你給你爺守靈,你咋趴在棺材上睡著了!”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我爺的棺材上,而且這棺材釘封的好好的,棺材根本就沒被開啟過。
望著身後怒氣衝衝的大伯,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是一場夢。
不過說起來這夢也是夠詭異的,果然這人不能做虧心事,否則鬼不敲門,自己都得嚇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