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起來，黎援朝索性也不藏著掖著，正色道：“老杜，你是明白人，難道真看不出來我的難處？”
黎援朝頓了頓，雙手按著膝蓋站起來，在屋子裡踱著步子：“雖然老美的承諾不可信，卻把我日後發展的兩個方向挑明瞭。”
杜飛接茬兒道：“向西吞併東北邦，還是向南拿下單南？”
當然，這個向南絕不是所謂的選舉，而是實打實的直接打過去。
這次黎援朝獲得了幾十億美元，雖然廢了幾萬部隊，但只要有錢，重新招募，重新訓練，都不是問題。
杜飛說完，又敏銳的摸到了別的端倪，問道：“你這邊已經有‘西進派’合‘南下派’了？”
黎援朝露出一抹苦笑，稍微解釋了一下。
原來這兩個派系都跟他後院有關。
刀玉蘭的家族在這次進攻東北邦的行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並且刀家代表的單北本地勢力，跟東北邦的本地勢力自來就有聯絡。
如果黎援朝這次順勢拿下東北邦，刀家的影響力和勢力會大大加強。
另一派則是昂素姬，這一系更希望由北向南，統一全國。
因為這樣一來，黎援朝就必須借用昂素姬父親的名義。
這一派人數也不少，畢竟佔著正統的名義，可以徹底擺脫軍閥武裝的身份。
到時候黎援朝甭管是當國王還是當大統領，他下面這些人也會各有封賞，誰不樂意。
杜飛靠在沙發上，大腦飛快的思考。
黎援朝面臨的情況的確不好抉擇。
如果不考慮黎援朝集團本身，肯定毫無疑問西進拿下東北邦是最優選擇。
這樣對於國內的好處太多了，首先所謂的麥克馬線的爭議就不存在了。
再則以黎援朝為刀，懸在南亞東邊，隨時能捅下去。
原本新迪拉這次策劃東巴獨立，除了削弱敵人之外，最大的目的就是避免兩線作戰的尷尬。
如果黎援朝西進，將會逼新德李不得不繼續在東線佈置重兵。
然而，這些好處都是宏觀層面的，黎援朝首當其衝卻要承擔巨大壓力。
說到底即使這次失敗，南方德干高原的土邦重新獨立，仍改變不了印杜是個大國的本質。
從國力、人口、經濟、軍事上，都不是黎援朝一個地方軍閥能招惹的。
相反，如果南下，不僅可以避免這些壓力，直接讓東北邦跟孟加拉一樣，還能形成一個面積不小的緩衝區……
杜飛思考著，沒有急著說話。
黎援朝也沒打斷他的思路。
直至十幾分鍾後，杜飛才活動活動脖子，好整以暇道：“老黎，如果我是你的話，先把是否拿下東北邦放一邊，我絕不會輕易南下。”
黎援朝瞬間打起精神，他等的就是這個，仔細聽杜飛分說。
杜飛不緊不慢道：“上次你向南，明明可以一口氣打到海岸線，我卻勸你停下來。”
黎援朝一想，的確有這件事。
杜飛道：“當時沒來得及細說，我之所以說不要貿然南下，因為一旦抵達了海岸線，等於你主動把自己的弱點送到敵人手裡。”
黎援朝不傻，立即明白杜飛的意思：“你是說美果人的海軍！”
杜飛道：“不僅是美果，難道英果或者印杜的軍艦來了你能應付得來？到那時候，你怎麼辦？被人拿捏的滋味可不好受。”
黎援朝表情嚴峻，之前他只考慮南下還是東進各有各的好處，卻沒想到這一節。
否決了南下之後，黎援朝問道：“這麼說，你也主意向西，拿下東北邦？”
杜飛不答反問：“這就看你自己是什麼打算了。”
黎援朝皺眉：“這話兒怎麼說的？”
杜飛道：“如果你對現在的情況已經非常滿意了，等過十年二十年，世界形勢有變，拿下南邊土地，成就一國的國主，那就維持現狀，讓東北邦效仿孟加拉，作為你西邊的屏障。“
黎援朝皺眉，如果他現在是四五十歲，杜飛這個提議無疑是相當穩妥的。
可問題是，他才二十出頭，正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時候，他的雄心壯志還沒被磨平，怎麼可能甘心到此為止了。
沉聲道：“那如果我不滿意現在的情形呢？”
杜飛淡淡道：“那也簡單，直接吞併東北邦，把自己頂到第一線去。”
黎援朝沉默，他並沒有因為這次勝利就自大的認為印軍是紙糊的。
更何況，這次的勝利，都是丁大成的部隊在打主攻，他的人最多在側翼打打下手罷了。
等將來讓他自己面對印軍，黎援朝心裡真沒什麼把握。
杜飛輕笑一聲：“怎麼，害怕了？”
黎援朝是梟雄，激將法對他沒有用，直接點頭：“有點，要拿了東北邦，以後跟新德李可就再沒回旋的餘地了。”
杜飛道：“要不然你有嗎？老黎，你仔細想想，你為什麼有今天的局面，你自身最大的價值是什麼？”
黎援朝沉默思忖。
杜飛不等他回答，直接自問自答：“所謂時勢造英雄，個人能力很重要，但也一定要契合大勢。你這次就是吃到了時代的紅利，不然幾十億美元，怎麼就砸到你頭上？”
黎援朝也明白，恰恰因為明白，才會更小心翼翼。
杜飛接著道：“老黎，看來你的想法還沒轉變過來。你得明白，這次出兵以後，你跟從前就不一樣了。”
立場皺眉：“此話怎講？”
杜飛道：“原先，你充其量是一個世界邊緣的小軍閥，你所依仗的無非是個人能力不錯和家族或明或暗的幫襯。”
黎援朝沒反駁，雖然說的不太中聽，但事實就是如此。
杜飛繼續道：“但從今後，你就不是了，從美果人找上你就充分說明了。你想過這是為什麼嗎？難道就因為你在東線背刺了印軍一次？但是你別忘了，這改變不了什麼，美果人很清楚這一戰是誰打的主力。”
黎援朝眼神閃爍，他的腦子有些亂。
之前他並沒有考慮這些，只覺著這一戰之後，什麼都改變了。
可經杜飛提醒，才驀的發現似乎又都沒變，等丁大成的部隊撤走，他還剩下什麼了？
也就是幾十億美元的意外之財。
這筆財富雖然巨大，但對於美果人來說，似乎也沒那麼大影響……
杜飛停下來喝了兩口水，讓黎援朝消化消化，繼續道：“美果人為什麼找你，因為他們看到了你的價值，只不過他們需要的是戴上項圈的狗，而不是放養在外邊的狼。所以，他們才會引誘你南下，不管是你打下去，還是所謂的選舉，那一圈海岸線就是你的項圈。”
黎援朝悚然打個激靈。
杜飛又道：“老黎，一旦你被他們馴服，到時候可就是他們讓你咬誰你就得咬誰了。”
黎援朝當然明白杜飛這句話的言外之意，這也是他打個激靈的原因。
如果僅僅是對付西邊的敵人沒什麼，可是如果萬一美果人讓他……不用萬一，以美果佬的尿性，必要的時候一定會逼他。
他不敢想那種後果。
杜飛伸手拍拍黎援朝的肩膀：“所以說，這個套子咱們肯定不能鑽，只要他的項圈套不到咱脖子上，以後讓咱幹什麼就得好好談談價碼兒。”
黎援朝重新振作起來，心裡暗罵自己糊塗。
之前居然還糾結是否南下，自以為避開對方挖的選舉的坑，直接打過去就不用怕了。
沒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你用什麼方式，只要你選擇向南，就已經踩進坑裡。
杜飛又道：“老黎，剛才說到大勢，現在的大勢就是兩強爭霸，你正好踩在了關鍵點上。這次印杜雖然失敗，但也到此為止了，戰爭結束後，它仍是大國，而且有莫思科暗中支援，總體而言在南亞這盤棋上，還是他們佔據優勢，這也是為什麼，我希望你向西，直接拿下東北邦的原因。”
黎援朝抿著嘴唇道：“站在最前線，跟敵人拼刺刀。”
杜飛點頭道：“只有站在最前線，才能保證你的戰略重要性。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黎援朝咬著下唇，啪的一拍面前的茶几：“不用考慮，就這麼幹！我黎援朝當年敢帶人從京城出來，就做好了死在深山老林裡的準備，現在也沒什麼好怕的！”
黎援朝是一個有決斷的人，不是一出一猛做決定，事後又後悔反覆的人。
但這只是戰略上的方向，黎援朝決定向西之後，還有許多細節問題。
雖然之前在向南和向西之間猶豫不定，但兩種選擇面臨的具體情況，黎援朝都考慮過。
這些不用杜飛提醒，不過杜飛還有一些想法必須說明：“老黎，既然你決定了，我有幾個建議。”
“你說~”黎援朝的語調明顯輕快多了，做出決定等於去掉了壓在他心頭的那塊大石頭，讓他整個人都輕鬆多了。
杜飛道：“第一，如果要拿下東北邦，該走的程式不要含糊，新德李在孟加拉怎麼做你就怎麼學，最後再搞一個全體公決……”
黎援朝稍微愣一下，這個問題他還真沒太考慮。
不由笑道：“老杜，真別說，還是你想的周全。”
杜飛笑納他的恭維，解釋道：“程式差不多就行，但切記在公決之前，把那邊該清理的清理乾淨，免得你自個給自個找麻煩。”
黎援朝不是小白兔，當然明白杜飛的意思，緩緩點頭：“我知道。”
杜飛又道：“再就是丁總手下那些兵，你看能不能想法留下。”
“這……這能成？”黎援朝皺眉，丁大成這次帶來那些兵，一共六萬多人，都是精銳部隊，這要是能留下，收歸自己麾下，那是什麼概念！
只不過這種好事，黎援朝只敢在心裡想想罷了。
杜飛道：“你要不敢拿下東北邦肯定沒戲，但現在你敢頂上去，這事兒就有得談。”
黎援朝一想也是，要想馬兒跑就得給馬兒吃草。
杜飛又道：“不過這個事兒除了上面，底下戰士的情緒也得照顧到。我覺著還得是自願原則，你把條件開出來，比如願意留下的，直接給一千塊錢安家費，統一給蓋房子，獨門獨戶，帶水帶電，未婚的再每人分倆媳婦……”
黎援朝眨巴眨巴眼睛，特麼這條件他聽著都有點心動了。
而且他完全承擔得起，六萬人每人一千塊錢，也才六千萬。
何況這個錢他發下去，最終還得在他地盤上消費，等於肉爛在鍋裡。
至於一個戰士發倆媳婦，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手握著一千塊錢，有房子，津貼高，就這個條件，別說娶倆，四個都行。
這時黎援朝也明白了，杜飛為什麼特地提到這六萬人。
長遠來說，一個人娶倆媳婦，生六七個娃很正常，等十幾年後就是五六十萬人。
這些人可都是正經的漢人！
眼下而言，則是一種表態。
之前黎援朝只顧糾結向南還是向西的問題，並沒有考慮別的。
現在主要矛盾解決了，一些次要矛盾就顯現出來。
國內那邊知道有美果人找他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有這六萬大軍鎮著，所有人都安心。
黎援朝不由暗暗苦笑，剛才他還擔心留不下這些人，現在看來他要是不留才是大問題。
杜飛又道：“另外，你跟國內溝通好了，爭取一年一次回國探親的機會，如果家裡人願意，也可以都接過來，這就不用我細說了吧？”
黎援朝點頭，這兩年他其實沒少幹這種事兒。
給杜飛的茶杯裡添上水：“喝口水~”
杜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繼續道：“再就是孟加拉，你要拿下東北邦，必須搞定這個鄰居。”
黎援朝面露難色：“這恐怕不容易，孟加拉能獨立，全靠新德李的支援。”
杜飛笑了笑：“那又怎麼樣，上次還不是乖乖把巴軍俘虜都交給我們了。我聽說因這件事，新德李很不滿意，我們不妨讓他們更不滿意。”
黎援朝挑了挑眉。
杜飛賊兮兮笑道：“我記著跟孟加拉挨著，好像有一個西孟加拉邦，既然都叫孟加拉為什麼要分開，乾脆一併划過去。”
黎援朝瞬間就明白了，轉又覺著不妥：“這……孟加拉恐怕不會上鉤。”
杜飛又一口茶，笑呵呵道：“這就看你老黎的手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