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霧垂眼，禮貌性伸手，和他握手。
掌心相貼，大概三五秒的時間，林霧卻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溫度，觸控到了他掌心處不太明顯的繭。
他時常鍛鍊，偶爾似乎還做攀巖之類的運動，所以手上肌膚沒有那麼細膩柔軟。
這一點，她很清楚。
畢竟他的手掌，手指，都曾毫無阻礙地在她身上留下過痕跡。
剎那間，林霧有些恍惚。
直至陳琢不經意地撓了下她手心，她倏地抬起頭望向他，壓住驚愕的神情，故作鎮定地回了一句，“陳總，久仰。”
“……”
簡單介紹過後，陳琢在會議桌另一側坐下，林霧的斜對面。
李項簡而告知陳琢來律所的目的，風行投行內部出現糾紛問題，需要找律師團隊和公司法務合作處理。
至於找哪位律師團隊，風行投行還沒做最後決策。
李項後面說了什麼，林霧其實沒有太仔細聽，她的注意力在剛剛被陳琢撓過的手心上，她沒有料到……陳琢居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她做這麼輕浮，又親暱的舉動。
他是篤定自己不會當場拆穿他嗎？！
林霧想著，微微蹙眉看向陳琢。
察覺到她的目光，始作俑者極為淡然地往她這邊看了一眼，儀態矜貴，面色冷峻。
林霧微頓，有些不悅地轉開視線。
少頃，她夾在筆記本里的手機螢幕亮起。
陳琢：「林律。」
林霧垂眼，盯著螢幕上方“對方正在輸入中”巋然不動。
幾秒後，對話方塊彈出新訊息：「情急舉動，林律見諒。」
看到這話，林霧很想回復他問，哪裡情急了？
倏地，她反應過來，自己和陳琢握手時，似乎是有些走神。
意識到這一點，林霧很是懊悔。
無言片刻，她正欲打字回覆，坐在她旁邊的一位同事靠了過來，視線落在林霧手機螢幕上，“林律，你在跟誰——”
沒等她把話說完，林霧猛地扣上手機。
兩人這邊的動靜稍微有些大，正在說事的李項頓了頓，朝她們這端看了一眼，才繼續未完成的話題。
“……”
後半程會議，林霧沒敢再開小差。
坐在她旁邊的同事也默默地往旁挪了挪，很規矩地坐直了身體。
-
會議結束，同事們陸續起身離開。
林霧磨磨蹭蹭到最後，踏出會議室時，把陳琢等人送到電梯口回來的李項看了她一眼，沉聲道：“林霧，來我辦公室一趟。”
知道會議室情況的律師們非常默契地遞給林霧一個同情的眼神。
林霧：“……”
也沒那麼誇張。
李項找她，應該不是說開會不認真的問題。
跟著李項進入他會議室，李項微抬下巴示意，“坐。”
林霧也沒跟他客氣，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
李項先接了一通電話，等電話結束通話，才有空問林霧，“喝點什麼？”
“我不是進來挨訓的嗎？”林霧說，“不喝了吧。”
李項面無表情地覷她一眼，“誰敢訓你？”
“老闆啊。”林霧玩笑地說。
李項輕嘖一聲，語氣莫名有點兒酸，“那訓你的老闆裡必然沒有我。”
林霧疑惑，“怎麼？”
“我要是訓你，那位在家躺平的大小姐能立馬跑來律所找我吵架。”李項直言。
他口中的大小姐自然是荷嘉雲，荷嘉雲和林霧是大學同學，和李項是從小就認識的青梅竹馬，歡喜冤家，他比荷嘉雲林霧大三歲，她們大一時，他已經保研成功，在組織成立律師事務所了。
荷嘉雲知道這訊息時，率先對李項表示了精神和金錢全方位的支援。
不過她佔股不多，也只是掛個合夥人的名字，日常並不在律所上班。
聽到李項這話，林霧忍俊不禁，“不至於。”
她淺聲，“今天開會是我態度不對，你訓也是應該的。”
李項：“不專心開會的不止你一個。”
他沒有想在這件事上多聊，緩聲道：“找你過來是想問問你，風行的這個案件，你有沒有興趣。”
林霧一怔，抬眸看向他，“不是說陳總那邊還在物色嗎？”
這是剛剛在會議上說的，風行要找能力出眾的律師團隊，目前在物色尋找中。
李項：“我和他聊過，他屬意我們律所。”
說到這，他停了停，看向林霧，“他問過你。”
林霧稍頓，有點兒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問我？”
李項嗯了一聲，笑了下說，“林律在業內的名氣不小，陳總打聽了兩句。”
聞言，林霧暗暗鬆了口氣。
“……然後呢？”她好奇。
李項挑眉，“什麼然後？”
林霧：“……”
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李項兀自笑笑，“他對你經手過的證券案，他說他看過那場案件官司，你打得非常漂亮。”
從李項口中聽到陳琢對她的讚許，林霧有那麼一丁點兒羞窘，又有一點兒說不出的得意。
那場官司她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深入，最終不負眾望。
也是那場官司，讓林霧在業內有了名副其實林律的名號。
她沒有想到，陳琢會看過。
李項跟她聊了幾句，低聲道：“陳總那邊讓我推薦律師團隊，我這邊考慮推薦於律師團隊接手，於律打過類似的案件官司，他完全可以勝任。但陳總特意問過你，我回憶了一下你之前接手打過的案件，接風行這個案件也可以，只是——”
“什麼？”林霧抬眸。
李項：“你忙得過來嗎？”
他知道林霧手裡的案件不少，如果給她加一個難度小的案件，她自然能夠應付。可風行這個案件，需要耗費的時力不會比她手裡任何一個案件小，李項擔心她在時間方面很難協調，怕她應付不過來。
林霧明白李項的擔心，他是知道她心理情況的。
她靜默須臾，看向李項，“先看看風行那邊的意見吧，我聽安排。”
李項瞭然，“行，我再跟陳總聊聊。”
林霧點點頭。
“去忙吧，”李項結束公事公辦的對話，提醒她，“下回開會玩手機不要一驚一乍，我還不至於不讓大家在枯燥的會議中開小差。”
林霧：“……”
她微窘，抬手摸了下鼻子，訕訕道：“知道了。”
-
從李項辦公室離開，林霧踱步去了一趟洗手間。
走到門口，她碰到剛剛坐在她旁邊的女律師。
對方先一步和她打招呼，“林律。”
“應律。”林霧出聲。
應姝月笑笑，看著她問，“師兄訓你了？”
應姝月是李項的直系學妹，兩人連讀研時候的導師都是同一位。
多數時候，應姝月都喚李項為師兄。
聽到這話，林霧微微笑著，“只是提了一下開小差的事情。”
應姝月揚眉，略顯詫異，“師兄什麼時候這麼嚴格了，開會玩手機的人也不止林律一個。”
林霧隨口敷衍，“沒辦法，我弄出的動靜比較大。”
“……”應姝月笑了下，“我也沒有想到林律反應會那麼大。”
她停了停，好奇地問，“林律剛剛不會是在跟男朋友聊天吧？”
林霧神色淡然，“我沒有男朋友。”
“是我糊塗了，”應姝月笑著說，“林律是我們律所出了名的工作狂，怎麼也不像是有男朋友的。”
林霧沒有搭腔，懶得反駁她——工作狂其實也可以有男朋友。目前還沒有哪條法律規定，工作狂不配擁有男女朋友。
她應付地扯了下唇，準備往裡間洗手間走。
但應姝月的話還沒說完，她繼而轉口，“林律對風行的案件怎麼看？有興趣嗎？”
林霧看她一眼，“我有沒有興趣不重要。”
她看著眼前的應姝月，毫不客氣地說，“得看風行的陳總對哪位律師團隊更感興趣吧。”
話音落下，林霧補充，“應律要聊工作的話，等會去我辦公室聊，我先上個洗手間。”
應姝月被她的話噎住，好一會兒沒有出聲。
林霧不再看她，抬腳走進裡間衛生間。
等林霧從洗手間出來時，應姝月已經不在外邊洗手池邊上了。
林霧樂得輕鬆，洗過手後迅速回了辦公室，並將門帶上，十足閉門謝客的意思。
先處理了幾封緊急郵件，林霧擱在桌面的手機螢幕亮起。
她拿起點開，才想起自己沒有回陳琢訊息。
此時此刻手機裡收到的訊息，卻還是陳琢發來的。
不過……一個句號是什麼意思？
林霧盯著那個句號思索，遲疑地回了他一個問號。
陳琢：「點錯了。」
林霧：「？」
林霧啞言，沒忍住說：「陳總還挺閒。」
陳琢假裝沒有聽出她的挖苦之意，一本正經地回覆她：「還好。」
也不是很閒。
林霧微哽，握著手機不知該再說點兒什麼。
忽地，陳琢問她：「晚上有空嗎？」
林霧警覺：「陳總，今天不是星期五。」
陳琢挑了下眉，慢條斯理地問：「林律的意思是，你只有週五才會有空？」
林霧：“……”
這人可真會曲解她的意思。
林霧閉了閉眼，告訴自己對方很有可能是她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甲方。他們乙方得對甲方客氣一點，畢竟甲方是金主爸爸。
思及此，林霧相對冷靜地問：「案件事情？」
陳琢：「算是，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林律。」
林霧蹙眉：「陳總這邊已經定下屬意律師了？」
陳琢：「還沒有。」
林霧：「那陳總找我是什麼意思？」
他是想找免費勞動力嗎？
這個念頭剛在林霧腦海裡閃過，陳琢新訊息發來：「我可以付林律諮詢費。」
林霧揚眉，長指微動：「我諮詢費很貴。」
陳琢：「多貴？」
林霧獅子大開口：「一分鐘一萬塊。」
陳琢：「確實很貴。」
看著陳琢這條訊息，林霧冷哼一聲，正要陰陽怪氣他付不起就趁早放棄，對話方塊跳出新訊息——
200000.00
請收款
“……”
林霧錯愕三秒，沒忍住問：「……你是錢多的沒地方花嗎？」
她騙他的他也信？
陳琢：「也沒多到那個地步。」
陳琢勾了下唇角，問對面的人：「林律覺得如何？」
林霧看他這個不依不饒的架勢，深諳自己今晚和陳琢這一面不見也得見。
這樣想著，她答應陳琢：「既然如此，那我就為陳總做二十分鐘諮詢。」
陳琢：「晚上見。」
這條訊息，林霧沒回。
放下手機，林霧開始忙手裡頭的工作。她研究案件，連午飯都在辦公室裡解決的。
-
到下班時間，林霧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她應聲，“進。”
於新知推開她辦公室的門，“還沒忙完？”
林霧遲疑地點了下頭，“嗯，找我有事？”
於新知莞爾，抬腳朝她走近，“你之前是不是說想去看話劇？”
林霧嗯了一聲，她之前和律所其他同事吃飯的時候提過，有一回加班錯過了一場話劇。
於新知手裡拿著兩張票，他放在她桌面，淺聲道：“正好有朋友送了兩張票，在這週六，我也沒什麼興趣，你看看要不要約朋友去看看。”
林霧垂眼，有些為難，“於律，我——”
“真是朋友送的。”於新知知道她的意思，淡淡一笑，“別有壓力，我是真沒什麼興趣，你看著處理吧。”
沒給林霧拒絕的機會，於新知也沒有強求她和他一起去看，“收下吧，我先下班了，你也別忙到太晚。”
林霧張了張嘴，無奈道，“那就謝過於律了。”
於新知莞爾：“客氣了小師妹。”
“……”
等於新知離開後，林霧瞅著辦公桌上的兩張票表示頭疼。
於新知這樣，她還真有點兒不知如何是好。
沒等林霧多琢磨，擱在一側的手機鈴聲響起。
她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接起，“您好，哪位？”
電話那端靜了一瞬，傳來清沉悅耳的男聲，“林律，該下班了。”
林霧怔怔，把貼在耳邊的手機拿下看了一眼，是陳琢的來電。她看了眼時間，六點半還不到。
“我還有工作沒忙完，”林霧奇怪，“你很著急？”
陳琢剛接手這家分公司，他難道不需要加班嗎？投行公司這麼閒？
林霧原以為陳琢會相對客套地說，不急。
她萬萬沒想到，陳琢非常淡定地回了她一句，“嗯，很著急。”
這話說的，林霧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她沉默一會兒，妥協道，“你把見面地址發給我，我現在過去。”
陳琢：“行。”
掛了電話，林霧收到陳琢發來的地址，是她家附近的一家高檔的，需要提前預約排隊的私房菜館。
林霧莫名：「陳總您是不是發錯地址給我了？」
他發餐廳位置給她做什麼。
陳琢：「沒有。」
林霧：「？」
陳琢知道她的疑惑，解釋告知：「林律可能不知道，談正事時我喜歡吃著東西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