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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神債

不管褚瀾之心中如何震動,鏡子裡的字一個接一個地出現:“渡劫突破也罷,飛昇成神也好,你們想要在修行之路上再進一步,唯一可用之法,就是將她從神界請下來將舊債一一還清。”

看著這些字,清越仙君的臉色又有了些許異樣:

“我……們?你是說,此間欠她之人不止吾一個?那些人又是何人?他們又身在何處?”

“那些人自然是秦四喜從前的父兄丈夫。”

“丈?夫?”清越仙君眉頭一挑。

“秦四喜她嫁過三次,仙君,你是第三個。”

第二個“三”字還寫得略有點兒大。

與此同時,在三千里外虛無山的另一頭,青竹道院掌院藺無執蹲在地上咔嚓咔嚓地啃果子。

一個身高膀子粗的小姑娘拿著個果子過來挨著她蹲下:“師祖,咱們在東洲種了好多靈谷嘞,恁咋不高興嘞?”

張大嘴啃了兩口,藺無執嘆了一口氣:

“幸好咱們地買的早,不然現在哭都沒地兒哭去,東洲地價動盪,大宗門強壓著散修不準賣地,你以為這是好事兒?”

突然,她站起身,看向了遙遠的北天。

“因果鏡一開,這九陵界又要不太平了。”

“師祖,恁可別嚇俺。”小姑娘拿著果子都忘了往嘴裡送。

“我嚇你做什麼?有人用了咱們後山的因果鏡。那因果鏡啊,凡是照過的人,都有心魔。不對……”

啃完了最後幾口果子肉,藺無執用腳挖了個坑,把果核扔進去埋上,“應該說,執意要來照這因果鏡的,都是有心魔的。”

小姑娘急了:“那、那……”那可咋整嘞?

“那什麼那?”藺無執摸了摸下巴,“你看著吧,不出兩三百年,這九陵界裡都得出亂子。告訴你師父,咱們多攢點靈石,到時候閉門過自己的日子。”

她說得篤定,九陵界的亂子卻比她預想的來的還要早。

舉世皆知他飛昇失敗的清越仙君並沒有像人們以為的那樣養精蓄銳百來年再戰天劫,而是在一個並不幽靜也不月黑風高的夜晚蒞臨了靈寶玄清觀的山門。

那時的靈寶玄清觀也正亂著呢,因為他們的元嬰長老第五鴻頭頂上突然出現了幾個字

——“欠三斗六升”

這是個啥玩意兒?!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去找第五鴻借靈石的另一位元嬰長老,能在人人都會煉丹畫符的玄清觀混到了要跟人借靈石的地步,可見他是個腸子比藥杵還直的主兒,只見他一聲暴喝,提著法器就拆屋而出:

“哪來的邪魔外道,作祟到了我靈寶玄清觀頭上?還不給我速速現形!”

他這一聲吼得痛快,被驚動的其他人跑過來就看見了第五鴻頭頂的字。

倒不是第五鴻也跳出來了,主要是他屋子被拆了,他也沒地兒躲。

整個宗門立刻被搜了個底兒朝天,卻一無所獲,什麼邪魔、什麼外道都沒找見,倒是被人發現了幾個趁著夜色偷偷去別人田裡給靈草偷肥料的外門小弟子,全部罰了去後山種靈藥。

靈寶玄清觀既然以靈寶為名,無論符篆、丹藥、法器那都是深有研究的,觀主帶頭兒,一群長老圍著第五鴻看了半天也沒在他頭頂看出來半絲邪氣,只是這幾個字遮也遮不掉,去也去不了,像是盞燈一樣照得第五鴻的頭上綠光森森。

是了,這字兒還是綠的。

綠得色兒還挺正。

“若不是邪魔外道所為,又會是誰使出了這等怪異手段?第五師弟,你可曾得罪過什麼異士,這上面寫著三斗六升,是不是有人欠了你錢?哪有人記賬記在別人頭上?”

第五鴻在宗門內是出了名的為人冷淡心高氣傲,見旁人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的頭頂,他手中一個黑色藥鼎驟然出現,旋轉在他的周身,遮擋著別人的視線。

“此事怪異,我自會查清,各位同門就不必再圍在此地了。”

他話音剛落,一陣可怖的威壓突然出現在了靈寶玄清觀,護山陣法霎時亮出,把夜色照了個透亮。

“貴門派中可有一人叫第五鴻?讓他出來見吾。”

這語氣,這氣勢,若非大乘修士又怎麼可能瞬間激發了靈寶玄清觀的護山大陣?

整個修真界又有幾個大乘修士?

第五鴻神色倒是如常,他手指一勾,一件天藍色的繡紋法袍從他那半截房子裡飛出來,披在了他的身上。

“在下第五鴻,見過清越仙君,久聞仙君風采……”

其他人還沒等反應,就見剛剛還站在自己身邊的第五鴻已經消失不見。

他們再抬眼望天,那令人不敢妄動的雲舟也已經不見了蹤影。

和第五鴻不同,濟度齋劍首宗佑此時並不在宗門之內,自從上次突破失敗,他就回到了極北的寒淵之中打磨自己的八個劍魂,察覺到有人在千里之外窺探他的時候,他劍意正盛,喚出一把飛劍使過去,本想給對方一個提醒,沒想到他的劍卻如泥牛入海,竟和他斷了聯絡。

心知是來了強敵,宗佑雙手結印,背後七把長劍列陣而出,劍鳴聲錚錚,入耳盡是滔天戰意。

“道友可願現身與我一戰!”

他話音未落,眼前一晃,人已經沉入了密雲之中。

雲中還站著一個人,穿著藍袍法衣。

看見他,宗佑眉頭一皺,手裡的已經握住了劍:“第五鴻?這又是是你搞的鬼?你頭上是怎麼回事?”

第五鴻看了一眼他……的頭頂,嗤笑了一聲:“多年不見,宗劍首的一雙眼還是隻看旁人不看自己。”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將你我帶來此處的人是清越仙君,他要做什麼,你我等等便知。”

看了一眼宗佑頭上的“欠二斗二升”,第五鴻轉開視線,不再說話。

過了大概一個時辰,第五鴻和宗佑二人雙腳終於落到實處,才發現自己身邊竟然還有一個人,是個穿著褐色法袍的金丹修士,這修士看起來修為平平,和他們這兩個天驕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他的頭上也有綠光大字

——“欠四鬥三升”。

嘿,比他倆都多!

“爾等從前可是去過凡人境,遇到了一個女子,名叫‘秦四喜’。”

聽見雲霧深處的聲音,知道自己已經身在乾元法境的三人都許久沒有說話。

宗佑看向了第五鴻。

第五鴻看向了那個褐袍修士。

片刻後,第五鴻低笑了一聲:“我看道友有些面善,現在終於想起來了,當年我與秦四喜在凡人境成婚時候曾見過你。”

他又轉頭看向了宗佑:

“宗劍首,你從前總說要替秦四喜討個公道,追著我打了一百年,竟不知道她也是被人賣給我的麼?我可是曾經口口聲聲聽見那秦四喜喊了此人叫‘爹’的。”

洛永城連忙說:“第五長老,秦四喜是我在凡人境收養的女兒,我將她從七歲養到十五歲,又為她尋了一門好親事,又哪裡對她不起了?偌大修真界,如第五長老這般的天驕才俊又有幾個?能在你駕前伺候數年,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福分。”

觀鶴門是個南洲的小門派,名為宗門,其實內裡都是盤根錯節的一家人,所有人都沾親帶故,每日的勾心鬥角不知多少,能在這樣的地方修成金丹混成長老,洛永城自覺之論心眼子是要比這大宗門的天驕強多了。

見第五鴻不說話,洛永城又對宗佑行了一禮:

“這位想必是濟度齋宗劍首,您與小女四喜曾是相識?”

宗佑沒有立刻回答,懷裡抱著一把大劍,他自下往上打量著洛永城,冷冷的目光最後停在了洛永城的臉上。

“你別與我胡攪蠻纏,婚嫁是婚嫁,買賣是買賣,你們這些人明明已經是修道之人,卻畏懼三災九難,偷偷跑去凡人境跟凡人借身份渡劫,不僅把那些凡人稱作‘化劫引’,還如藥材靈寶一般買賣……”

冷冷的眸光又轉到了第五鴻的臉上。

宗佑嗤笑一聲:“卑劣至極。”

第五鴻一斂法袍大袖,也笑:“宗劍首總是義正辭嚴,也不知你身為濟度齋劍首又如何去了凡人境,與一個凡人女子相識。”

他微微抬眼:“宗劍首,難道秦四喜她就不是你的‘化劫引’?”

二人還要爭執,一道威壓猶如實質一般壓在他們的頭頂。

他們兩個人在威壓下還能支撐,只有修為最低的洛永城後退幾步,猛地吐出一口血跪在了地上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

鮮血滴在了白玉雕琢的地上,一滴又一滴。

這般寂靜了許久,雲霧之中終於傳來了人聲。

“化、劫、引。”

伴隨著這三個字,洛永城的膝蓋直接壓碎了地上的白玉磚石。

威壓益盛,第五鴻的臉色漸漸蒼白,宗佑緊握著自己的劍努力支撐。

濃霧深處,身為乾元法境之主的褚瀾之輕彈手指,打斷了身側被點燃的“真言香”。

原來秦四喜在遇到他之前,已經被三個人當作了‘化劫引’。

褚瀾之單手撐著頭,面色深沉。

在他頭上,也有五個綠光璀璨的大字:

“欠六鬥八升。”

他耗費了數百年功力,終於問清了該如何“還債”,不過是多問了一句如何才知道自己還了多少債,那因果鏡竟然就在他身上做了這等手腳。

“六鬥八升……一斗債是多少,一升債又是多少?”

高坐在法座上的仙君大人回想起第五鴻和宗佑兩人頭上的記數加起來都沒自己多,眉頭輕輕一挑。

“秦四喜……難道在你心中,吾竟欠你如此之多麼?”

比這兩個用你渡劫又將你拋棄的男人都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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