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在他心中憋了很久。
從絕天禁地歸來後，董天擇，周卿塵，戚青松和巫源等人，都在為他嚴守秘密。
為何？
因為傅望塵有一位真神師父，因為荒蕪之境乃第一界的至強宗派，更因為黎初護短！
為了徒弟傅望塵，黎初相中了黑谷的陸靈蟬，只因陸靈蟬和方博軒有婚約在身，在他的授意下方家便遭受了滅門之災。
這樣的黎初，讓戚青松等人壓力如山，一群人只能去遮掩那個事實。
但，傅望塵的身亡，難道不是他罪有應得？
明明自己光明正大，明明自己問心無愧，為何不能道明真相？
每每想到是因為有黎初在背後，逼的所有人不得不扯謊，龐堅都心生不忿。
他不止一次地想著，終有那麼一天，他會堂堂正正地道明真相。
就是今天！
身為人族真神之一，黎初有太多令他不爽的地方，譬如逼的方家覆滅，譬如對傅望塵的縱容。
上一次，如果不是他另有界神身份，以此來嚇退黎初，此人豈會對磐石碎地善罷甘休？
在他成功封神後，不管黎初表現的多麼有風度，不管黎初為何要擺出誠心為晚輩淬磨境界的架勢來。
——他反正不會領情。
將早已隱沒的真相公之於眾，就是要看一看這位荒蕪之境的真神，會不會氣急敗壞，會不會在戰鬥時流露殺意。
今時的他，已經有底氣面對來自黎初的狂風暴雨，他無所畏懼。
“真相如何，其實沒有那麼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龐堅你在不朽境融合一席神位，從而鑄就出獨屬於你的神路。”
黎初迅速平靜了下來，沒有勃然大怒，沒有立即下手。
徒弟傅望塵的死亡原因，彷彿早已影響不了他，他顯得毫不在意。
“既然你成了如我一般的人間之神，你的話就是真相，也是真理。”
說話時，黎初手中多了一根蟒頭木杖，“天外星河的異神，不會在意弱小信徒的死活，不會在意他們想什麼。”
“力量，生命層次，達到一個足夠高的階段後，便不太在意是非對錯。”
“何況那小子已死了很多年。不管他曾經有多天才，死了就是死了，我還不至於為了一個死去的人大發雷霆。”
黎初的表現還是無可挑剔。
可他話語中透露出的，那種藐視真神之外眾生的態度，卻讓龐堅不敢苟同。
這時龐堅深切地意識到，或許煉獄人族的真神們，很多都和黎初的觀念想法一樣。
他們已經晉升真神，成了此方天地的至強，若跳出煉獄囚籠暢遊天外星河，他們依然是足夠分量的存在。
在他們眼中，他們和煉獄的人族，其實已經是兩種生命形態。
被冠以“神”字的他們，內心將自己和“凡塵”區別了開來，不是如他們一般融合神位者，皆為“凡塵”。
真神就該高高在上，真神就是人間真理，這種觀念想法和外域異神簡直如出一轍。
“你是前輩，你先請。”
龐堅握著源魔劍，再喚出“凜冬之心”將其懸於身下，平靜地等候著黎初的攻勢。
話不投機半句多，黎初如何想，如何看待眾生，和他沒關係。
他無法扭轉黎初的想法，也沒有那個心思，他只要以這位他心中不喜的人間之神，來豎立他自己的威嚴即可。
“好。”
黎初含笑點頭。
以九級“叢林靈蟒”的蟒頭，採集萬千樹精打造的那根手杖，還沒達到神器的範疇高度。
但也相差不多。
之所以垂涎磐石碎地的草木洞天，就是渴求更稀罕的木之奇寶，好融入手杖令其發生質變，成為一件震古爍今的神器。
黎初輕聲開口：“我的家鄉，在一片楓林中。”
真神之力，如口含天憲，能以大道來演化世界。
紅霞一般的楓林，忽然就在黎初和龐堅的周遭呈現。
屬於黎初感悟的大道，結合他散逸的草木力量，令他家鄉的那片楓林再現。
藏在他夢境中，隱沒在他最深記憶中，被他無數次地回憶起的楓林，是他第一式神通。
黎初以蟒頭木杖輕輕一戳。
紅豔豔的楓葉，如喝醉了酒一般，開始漫天飄灑。
太陽光輝下，那些楓葉似晚霞的凝聚，像一塊塊赤紅美玉，如異樣的星辰在閃爍光芒。
在龐堅的感知觀想中，黎初早就徹底消失了，可氣息卻存在於每一片楓葉。
第一片楓葉，落向了龐堅的左肩。
沒有刻意防禦的龐堅，看著這片奇異的楓葉逸入血肉，飄零在他的肢體，令他承受著如刮骨般的劇痛。
他感受著痛意，捕捉這片楓葉的走向，看著楓葉朝他的丹田落去。
對這片楓葉而言，龐堅的血肉之軀彷彿壓根不存在，它在龐堅體內自由滑落，和在外部的空中並沒有區別。
骨骼，臟腑，血肉，對它沒有形成阻礙。
因為它鋒利到了極致。
它在滑落時，只是以自由落體的方式，就割裂了沿途一切阻礙。
真神力量果然玄妙，僅僅第一片楓葉落體，就展露出了諸多奧秘，讓龐堅不得不重新看待黎初。
較為弱小的真神，依然也是真神，絕不能小瞧。
“碎滅。”
在龐堅體內，有神音渾然天成，從臟腑器官轟鳴而出。
磅礴浩蕩的氣血異力，化為一道滾動的赤紅洪流，從一條筋脈血管狂暴噴湧，將第一片楓葉抹掉。
楓葉碎滅後，化為一縷縷靈力和草木異力，散逸在他體內。
而這時，在龐堅丹田碎地中，那個象徵他草木之道的幽谷，裡頭所有花草樹木忽然被一股意志攫取力量。
他的丹田碎地，他鑄造的幽谷，屬於他的樹木花草，竟然像是在頃刻間易主。
“是一種令我陌生的草木法則。”
“很奇妙，不屬於煉獄，至少我以前未曾見過。”
“不，不對。”
“我應該在什麼地方看過。我看過這樣的記載，只是時間太過久遠，久遠到我都一下子回憶不起。”
“龐堅，你真是令我驚奇，你體內的奧秘……”
黎初的聲音從這片楓林中響起。
楓樹，楓葉，被楓林遮蔽的虛空，都有黎初的聲音在迴盪。
他存在於外部，也沉沒在龐堅的體內，觀察著他感興趣的一切。
更多楓葉飄零，而龐堅祭出的靈力罡罩，並沒有能夠對楓葉進行有效阻擋。
楓葉，視若無物地還是落在他身上。
隨後，就有十幾片紅豔豔的楓葉，彷彿神兵利刃在他體內滑落。
天上，千萬片楓葉還在飄落，但落勢漸漸被集中。
集中在龐堅一人身上。
感受著刮骨錐心的痛苦，臉上沒有異常，體表也安然無恙的龐堅，自知體內已在大範圍血肉模糊。
傷創，全部來自面板下的血肉筋骨。
“還不反擊？”
源魔急切的聲音，從劍中小天地傳來：“你可以感受他的神力，感受一尊人族真神的道法，但不能這麼託大，不能一味地承受。”
沒龐堅壓著，在楓林生出時，祂就會轟然發力。
“我的不朽元神毫髮無損，他黎初的力量，並未能涉及我的靈魂識海。只要我的不朽元神不滅，不論這具血肉軀體受了多大的傷創，都能在事後被全部修復。骨骼，臟腑，血肉，都能被重新鑄造。”
龐堅眯眼答覆。
疼痛是真切的，這片楓林也是真的，每一片楓葉……都是活物。
楓葉，承載著黎初的靈力、草木精能、大道精奧，還有他的魂念。
黎初看似消失，實則無處不在。
他將自己的力量，散逸在任何可見的，和不可見之物。
唯獨未能進入龐堅的靈魂識海。
不是不能，而是……不太敢。
每一片楓葉滑落，都能隨著他的本心意志任由切換軌跡，自然就能落向龐堅的天靈蓋，順勢進入龐堅腦海。
事實上，有幾片楓葉依循著他的意志，明明就是向龐堅的靈魂識海而來。
可都在最後時刻被強行篡改了軌跡。
只因，僅僅是臨近代表龐堅魂魄的頭頂和額頭區域，他這位人間之神就本能地感受到了心悸不安。
深入靈魂識海，洞察入微地審視龐堅的不朽元神，才是他最快了解龐堅的方式。
但他就是不太敢。
於是楓葉飄零在龐堅體內，在龐堅血肉中飛落，割裂其血肉，撼動他打造的草木幽谷，觀察他特殊的丹田碎地。
黎初選了由外到內，先從肉身軀體，最後才準備對龐堅的靈魂識海下手。
“冰凍。”
龐堅軀身下沉，落入到“凜冬之心”。
來自神器“凜冬之心”的極寒冰力，和他的丹田碎地，和他不朽元神的極寒大道結合。
還有一顆特殊星辰陡然明耀。
“嗤嗤！”
龐堅的這具血肉之軀，儼然成了天地間最為酷寒之地。
他的身體，成了外域星河的極寒絕域，變成冰封之地的極寒秘境。
飄零的楓葉全部一霎那被凍結。
龐堅整個人像是成了一塊億萬年的堅冰，那種最極致的寒力，封禁了除腦域外的一切。
而這時，他也在自己的體內，看到了一些蘊含黎初魂唸的斑點。
那些斑點，落在他丹田碎地的幽谷，在他骨頭之上，吸附著他的臟腑，全方位地觀察他的軀身狀況。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