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也不好當場駁了莊玉山的面子,只好強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他與混世小魔王有所過節是真的,但不妨礙,孔瑾是一個註定要大放異彩的人,愛才之心,人皆有之,這點胸襟氣度,楚南還是有的。
觀戰席中央,視野最佳之處,柏宗的老爺子看著自己的乖孫女姬瑤,輕聲詢問道:“這就是那個小魔王,今日你想不想要報仇?”姬瑤神色自若,淡淡應道:“復仇是甜蜜的,但不是現在,如果他今日可以離開,以後不小心遇見了,自然是要報仇的。”
“我與他的仇怨,與今日之事並無任何關聯。”老爺子淡然一笑道:“也是,沒想到南洲這個時代出現的兩個麒麟子,都是很不聽話的,算起來,南洲之地還是有福氣的。”聽話的人,註定不會有太大的出息。
不聽話的人,註定不會有太長的壽命。很矛盾,但往往創造歷史的人,都是一些不聽話的人。
不過老爺子心裡也並不嫉妒這些,中洲之地,有高參,有孔樂,還有蘇源這些年輕人,論後輩人才的質量,中洲不弱,甚至佔據首位。
西洲也不過是出現了一個楚南而已,而北洲和東洲,暫時還沒有什麼異數冒出頭。
不遠處,松宗的熊正朝老爺子也饒有興致的看著決鬥場的寧清,他當然對寧清的過往事蹟有所聽聞,只是沒想到,這個小年輕會有如此魄力。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好孫女,微笑道:“天元問道,你輸給這個人一點都不冤枉。”
“他今日所做之事,算是為南洲後起之秀開了天門。”
“至於他以後能活多長時間,是一件不好說的事情,也許是兩三年,也許是二三十年,但今日有了這般仗義相助,以後的南洲之地,會有許多俊彥陸續冒出頭的。”歸根結底,還是南洲的老舊勢力,佔據了太多的資源。
熊小萌應道:“我也覺得是這樣,為了一個交情不深的人付出這樣的代價不值得,可寧清願意做這件事,就自然有著寧清的理由,無論他是怎樣的出發點,單憑這一份勇氣,寧清就值得我們敬重。”各種議論聲不絕於耳,很多人都認為寧清瘋了。
南韻一臉不屑地看向寧清,開口質問道:“所以你覺得,今日我們必須要聽你的話,以後的南洲天下,沒有你就真的不行了?”
“你真的以為,你註定要一枝獨秀,所以你就有了這般無知無畏的勇氣?”對於這般言語,寧清同樣不屑的應道:“今日我若是死在了這裡,整個南洲的道義脊樑便斷了,孰輕孰重,你們自己考慮。”孔瑾是大才,可他犯了很多錯誤,得罪了許多人。
這些錯過加在一起,孔瑾可以死很多次。可寧清不希望孔瑾死在了這裡,每一個人都會犯錯誤,甚至有些人犯的錯誤,可以死一萬次,卻什麼代價都不曾付出。
為何偏偏孔瑾犯了錯誤,就必須要死?世間從來就沒有公道可言,寧清只是想要一個公道罷了。
這個公道並不是給孔瑾的,也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給千千萬萬的寒門子弟的。
所有罪過,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沒有一個好靠山罷了。有人冒充權貴之子,四處招搖撞騙,享受芸芸眾生的頂禮膜拜,最後事情敗露,被處於極刑,那人卻說:“假若我真的是權貴之子,又待怎樣?”對於寧清的回答,南韻冷笑一聲道:“你憑什麼代表南洲的脊樑?”寧清道:“就憑我今日站在了這裡。”南韻一時無言以對,寧清以大義名分壓人,她實在是無話可說。
陳墨沉聲質問道:“這個理由,怕是有些膚淺。”寧清道:“世上許多事都是膚淺的,不差這一件兩件。”陳墨一時啞口無言,年輕人的聲音很清脆,似冰裂,更好似大河流淌。
觀戰席邊緣之地,玄靈一臉迷惘的看著這一幕,向身邊的秋山海請教道:“為什麼,對手明明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秋山海解釋道:“他的確十惡不赦,可針對他的人,也不僅僅是為了復仇,更是為了他身上所揹負的狂君傳承。”
“世上許多事,看似名正言順,本質都是一個幌子。”
“南明絕地內,孔瑾玷汙了許多名門世家的姑娘,殺了許多人,有故意殺害,也有正當防衛殺害,那樣的地方,本就是弱肉強食,只是突然之間,孔瑾的身份被抬高了,過往的汙點,被無限的擴大。”
“他也許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但他也未必是一個很壞的人。”
“有些本質上的東西,是說不清楚的。”
“寧清今日之所作所為,也並非完全為了幫孔瑾一把,他只是想要以一件極其不堪的事情,迫使南洲名宿大佬低頭,從此以後,他就是徹徹底底的自由身,再也不會與南洲氣運內政糾纏在一起。”
“網中之魚,所求不過是一個心安與自由,但這個過程很昂貴。”
“網中之魚,揹負著連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原罪與責任。”玄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世上沒有對錯,只有立場不同。
孔瑾所殺之人,也只是想要爭奪造化的人,這些人沒有好人也沒有壞人。
孔瑾犯下的罪孽,都在南明絕地內,他並非直接闖入別人家中大開殺戒,肆意妄為。
孔瑾身上劣跡斑斑,可在場的袞袞諸公,也不見得都是乾淨的。這才是寧清真正氣不過的地方,所以他鐵了心要爭上一爭這個較為彆扭的公道。
場面再度陷入了沉默。寧清見狀,開口道:“我就當做你們預設了,今日孔瑾平安離開這裡,三月之後,孔瑾是生是死,與我無關。”
“若他可以活下來,那是他的造化,若是他終歸為自己的罪孽付出了代價,那也是他的歸宿,我以天荒劍主人的身份,向諸位言明此事!”細算起來,在如今的世道,孔瑾所犯的罪孽並非什麼大事,與屠城滅國比較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只是恰好,他所招惹的人,都是有身份背景的人,倘若是殺了沒有身份背景的人,誰來伸冤?
誰來報仇?孔瑾看著一臉決然的寧清,甚是不解的問道:“為何如此幫我?”寧清冷冽一笑道:“不是幫你,也不是幫我,更不是替底層的百姓吶喊,只是心血來潮,想要做這件事罷了。”孔瑾:“……”
“我服了!”終於,陳墨開口了,言道:“好,就依你所言,三月之後,孔瑾之生死看天意如何。”寧清這才放下懸在自己脖頸之地的天荒劍。
孔瑾提了一口氣,對著寧清很隨意的言道:“謝了,山高水長,後會有期,也許後會無期。”孔瑾御風而行,瞬息離開了此地。
這一刻,孔瑾終於成為了漏網之魚,是否還會被捕捉與安排,那是以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