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驍仰起了下巴，彷彿這樣就能克服重力睜開眼睛。
他憑藉本能直落落朝著那張圓形大床走去，鞋子一拖，趴了上去，扯過被子一卷，完全把自己包裹起來，只剩下幾縷黑髮和額頭露在外面。
夏馳逸不確定這傢伙到底看沒看清楚床上的狂野豹紋以及充滿暗示性的塑膠玫瑰，但很顯然周哲驍的精力已經告罄，夏馳逸也不可能拖著他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夏馳逸認命地把周哲驍的鞋子擺好，避免早上醒來的時候絆倒自己，當他抬起頭才發現周哲驍那一側的床邊好像有個什麼東西，撿起來一看，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真的是諾基亞5230……”夏馳逸看了一眼被子裡的周哲驍，“可以啊，兄弟。在這個浮華喧囂的年代，竟然有人能抵禦智慧機的誘惑。”
夏馳逸把落地窗的窗簾拉上，來到床的另一側，扯了扯被子將自己蓋住，一點一點睡著了過去。
只是不知道睡了多久，夏馳逸被迫醒來。
他所有和被子直接接觸的面板都在發癢，不得不坐了起來，開始抓撓自己的脖子、手臂還有小腿。
天啊，這還怎麼睡？
“這被子該不會是有毒吧……還是上一個客人睡完了沒有換？”
夏馳逸看了一眼手機，發現已經是早晨九點了，旁邊的周哲驍依舊卷著被子睡得挺沉，甚至聽不到一點呼吸聲。
這傢伙還活著嗎？不然他怎麼做到一整個晚上都保持同一個睡姿？
最近看的恐怖片細節湧上心頭，什麼跟室友的屍體背靠背睡了一晚之類。
夏馳逸小心翼翼靠了過去，把被子緩慢往下拉，周哲驍的鼻尖一點一點露出來，細密的眼睫毛垂在眼瞼上，很安逸的樣子，像個睡美人。
當夏馳逸把指節靠近他的鼻子下面，他的手腕驟然被扣住，對方手指力氣之大簡直能捏碎夏馳逸的腕骨。
周哲驍的眼睛驟然睜開，空洞地看著夏馳逸，像是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裡，剛從噩夢中驚醒。
對了，這傢伙出過車禍，自己亂碰他，是不是把他給嚇著了。
“沒事，別怕。”夏馳逸趕緊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好軟。
周哲驍蹙起眉頭，肩背肌肉很明顯繃著，耳邊是男生溫和而舒緩的聲音。
“這裡是民宿的房間，你昨晚太困了，看都沒看清房間的樣子就睡著了。我是到機場接你的夏馳逸，你還記得我嗎？”
“嗯。”周哲驍點了點頭。
夏馳逸感覺到對方往自己身邊又靠近了一點，膽子也就大了一些，把他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肩頭上，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溫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T恤棉料傳遞像周哲驍，夏馳逸頸間微甜的橘子味道彌散開來。
又過了一會兒，夏馳逸隱隱聽見耳邊傳來拉長的呼吸聲。
什麼？這傢伙竟然又睡著了？
“醒醒，你醒醒誒？”夏馳逸晃了晃肩膀。
周哲驍一臉懵地坐了起來，先是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然後抓了抓脖子，接著和夏馳逸一樣抓撓起手臂來。
“你也癢了？”
“唔。”周哲驍點了點頭。
感覺到了公平的夏馳逸心情好了許多，“床單被罩的消毒水可能沒漂乾淨，所以我們覺得癢。洗漱去吧，一會兒帶你吃早餐。”
“好。”周哲驍穿上球鞋，進了浴室。
夏馳逸撐著下巴看著毛玻璃透出來的身影，想著自己和周哲驍都是滿身撓痕，好像有點小尷尬。
不過這傢伙不是叛逆的很嗎？怎麼感覺這麼乖巧？
過了一會兒，周哲驍從浴室裡出來了，對夏馳逸說：“牙刷很硬。”
“哦，忍忍。我一會兒陪你去超市，你可以買刷毛軟一點的。”
當夏馳逸站在洗手檯前，吐出的牙膏沫子裡帶著紅血絲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剛才周哲驍說牙刷很硬不是因為嬌氣，而是在提醒他刷牙不要用力。
離開了民宿，兩人站在陽光下，夏馳逸伸了一個懶腰，“早餐想吃什麼？”
“牛奶、水煮蛋、雞胸肉、西蘭花。”周哲驍回答。
“呃……”
這些都是運動員標配，但周哲驍不是一直不想當運動員嗎？會這麼自律？
“都上大學了，不用那麼剋制，我們吃點有味道的。”
夏馳逸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對方跟上。寧昌的早點攤子種類還是非常多的。
他們路過一個社群籃球場的時候，夏馳逸停下了腳步，身後的周哲驍差點撞上來。
兩個身著省隊運動外套的高大男人朝著他們迎面而來。
前面那個笑得牙花子都要出來了，一直想要靠近旁邊那個女生，女生不動聲色地向另一側避讓。
“嗯？”周哲驍發出一聲鼻音，似乎在問夏馳逸怎麼停下來了。
夏馳逸別過臉嘆氣，心想今天出門沒看黃曆，不然怎麼會撞上高晴和呂航。
省隊選拔的時候，高晴仗著自己初中就得到馬教練的指導，沒少拿鼻孔看人。
而呂航就一直像個和事佬，實際上就是高晴的跟班。
夏馳逸是不想搞什麼狹路相逢，畢竟就要上大學了，省隊的事情也翻篇了。
可高晴身邊的女生見到夏馳逸的時候，眼睛一亮，叫了出來：“夏馳逸，你怎麼會在這裡？”
夏馳逸揣著口袋，向後回了回頭：“接大學室友，路過。”
昨天選民宿的時候怎麼就沒想起來，省隊訓練就在附近。
高晴立刻露出電視裡小人得志的表情，回頭看了一眼呂航，“這不是夏馳逸嗎！咱們那批裡三分球投最好的！但投籃投得好可沒有用啊，現在是人是鬼都能投籃，對抗性不行——一撞就翻車了，這樣的炮臺可沒有用！”
呂航無奈地衝夏馳逸搖了搖頭，意思是讓高晴過一過嘴癮就算了。
誰知道高晴進了省隊之後，人也飄了，嘴癮更是無邊無際。
他側了側臉，看到了夏馳逸身後的周哲驍，更起勁兒了。
“哦——這不是周哲驍嗎？阿梅里卡橡樹山學院的名校精英。橡樹山學院你們知道吧？產出了40多位NBA球星的籃球名校！聽說你出了車禍，腿都撞斷了，腦子也撞壞了，還得了什麼ptsd，至今在看心理醫生？NCAA不要你，所以想出口轉內銷，但沒想到我們省隊也不是收破爛的——”
高晴對上週哲驍的眼睛，寒光掠過，空氣中卻彷彿凝聚出無聲的浪潮，威壓而來，高晴被震了一下，可是再回過神來，周哲驍的目光很淡，淡到根本不把他當回事。
女生不耐煩了，皺著眉頭拽了一下高晴的運動衣，“你有完沒完啊？”
女生名叫許覓，傳媒大學新聞系的才女，名下有一個微博粉絲超十萬，專門報道轉發和大學生一級聯賽相關的訊息，她的賽事點評也很不錯，甚至有比賽邀請她去當解說員。
許覓因為有導師的介紹信，所以省隊選拔的時候就來參觀過，當時她最看好的就是夏馳逸，也因此讓高晴嫉妒得要命，逢人就說夏馳逸打球不是靠球技，靠得是臉。
“你說你好歹也入選了省隊，怎麼成天都活得像個羨慕嫉妒恨的反派。”夏馳逸指了指身後的周哲驍，“給他道歉。”
“道歉？我為什麼要跟敗犬道歉？你們現在也只能吠了。”
社群籃球場本來有幾個初中生正在打球，因為高晴說的話太難聽，不約而同停下來，站在原地看他們的熱鬧。
夏馳逸看著高晴的眼睛，揚聲道：“周哲驍，你腦子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
“……好的。”
“腿呢？到底斷了沒斷？”
周哲驍垂下眼，從腳踝一直看到膝蓋，大概是因為沒有發現什麼手術疤痕，回答道：“應該是好的。”
“那就試試。”
“你想試什麼？”周哲驍問。
“是我們這兩隻敗犬厲害，還是省隊的板凳厲害。”夏馳逸歪著腦袋看著高晴。
高晴本來被周哲驍看得有些發怵，結果從夏馳逸那裡聽到“板凳”兩個字，就像被針紮了一樣，“比就比！誰怕誰！”
呂航半張著嘴愣在那裡，許覓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高晴不客氣地繞進了社群籃球場，直接對那群初中生說：“那邊的小孩，借你們球用用！”
為首的初中生皺了皺眉頭，“我們不是小孩，我們都初中了！”
但礙於高晴人高馬大，一米九六的身高外加這段時間的增肌訓練，他光是低下頭靠近那群中學生，就壓迫感十足。再加上表情不善，以及省隊隊服的權威性，初中生還是把球扔給了他。
夏馳逸站在場邊，活動起自己的肩膀來，而周哲驍好像沒意識到自己也是這場較量中的一部分，就垂著胳膊站在夏馳逸的身邊。
“我給你介紹一下，那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叫高晴，打的是大前鋒，省隊看中他體格強壯，對抗能力強。而且這傢伙沒點兒分寸，不知道是打籃球還是開坦克。”
周哲驍的表情還是淡淡的，重複道：“對抗能力強……”
夏馳逸讀懂了他表情裡的懷疑，很認真地說：“對抗能力是真的強。”
“哦。”
夏馳逸用下巴示意了呂航的方向，“呂航，前鋒後衛都能打，但是都不精通。不過，防守能力強，騷擾切球的行家。”
“嗯。”周哲驍算是給面子地應了一句。
雖然不知道周哲驍的水平和打法，但是夏馳逸有自信，就算周哲驍在場上當個吉祥物，他一個人也能搞定高晴和呂航！
“就打一節比賽，十分鐘！我們時間很寶貴，可沒有多餘的浪費在你們身上。”高晴開口道。
夏馳逸走到那群初中生面前，問為首的那個：“嘿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這聲“兄弟”顯然很受用，對方開口道：“劉瞬。”
“那你幫忙計時，行吧？”
劉瞬拿出了手機，點頭道：“沒問題。打爆那個鼻孔朝天的。”
夏馳逸笑了，回到了球場，“行，十分鐘，打個全場吧。”
高晴扯著嘴角笑了，他就是要讓夏馳逸知道，他被選上是理所當然的！有一些鴻溝可不是夏馳逸努力就能越過的。在籃球這種拼高度和爆發力的運動裡，186和196就是不同的！對抗能力強的和一撞就翻車的也不一樣！
“兩位大學生先吧。”呂航溫和一笑，又在當好人了。
“不用，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夏馳逸抬了抬下巴。
高晴咧著嘴笑了，“尊老愛幼？你怎麼不問問那位被NCAA和省隊雙重退貨的廢柴，今天有沒有忘記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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