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翻雲又覆雨，只要一百二

夏馳逸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這傢伙的長相簡直就是小時候等比例放大，帥得出挑。

“嘿，”夏馳逸走到對方的身邊，指節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周哲驍？”

男生像是從另一個世界裡神遊歸位，轉過頭來看向夏馳逸，“嗯。”

只是一個音節而已，夏馳逸感覺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失重，這種波瀾不驚的態度不像個十八歲的年輕人。

“那個……我是夏馳逸。”

“知道，你和小時候沒太大變化。”周哲驍回答。

“你還記得啊？”夏馳逸撩起額邊的碎髮，露出小時候被對方啃的牙印來。

遺憾的是，周哲驍對此一點內疚的表情都沒有。

“當然記得，你八歲的時候參加了西雅圖的少兒籃球訓練營。”

“嗯？”夏馳逸疑惑了，挖開腦子他也不記得周哲驍有參加啊。

周哲驍看向麥當勞收銀臺的方向：“我想吃個漢堡。”

“啊……哦，好吧。”

到了這個點，周哲驍餓了也是情有可原。

夏馳逸想到自己都斥“巨資”來接周哲驍了，不來個漢堡也對不起自己啊。

他放縱地點了套餐，配了炸雞塊和可樂，妥妥地深夜卡路里炸彈。

刷二維碼的時候，值班的店員半開玩笑地說：“我說那個小帥哥怎麼不點東西，原來一直在等你啊。”

想到周哲驍的古董手機和他走失的錢包，夏馳逸笑道：“有沒有可能他只是吃不起而已。”

“不是哦。”店員搖了搖頭，“之前有好幾撥人搭訕說請他吃東西，他都拒絕了。可不就是在等你嗎？”

夏遲逸頓了一下，幾撥人搭訕？轉過頭去看了看周哲驍，好吧，長得好看果然可以當飯吃。

把餐盤在周哲驍面前輕輕一推，夏馳逸淡聲道：“吃吧。”

“謝謝。”

夏馳逸承認自己對周哲驍有點紈絝子弟的偏見，現在冷不丁的一句“謝謝”竟然讓夏馳逸受寵若驚。

周哲驍開啟了漢堡外面的那層紙，一口咬下去漢堡就沒了三分之一，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垂著眼安靜咀嚼的樣子顯得特別乖，讓人心軟，和小時候欠扁的樣子判若兩人。

兩人之間太過安靜，夏馳逸反而覺得尷尬，只能沒話找話。

“聽說你坐這兒就有好幾撥人要請你吃東西？”

“嗯。”周哲驍點了點頭，修長的手指拆開了雞塊的盒子。

怎麼又是“嗯”，就不能開口說點別的？

“都什麼人？他們怎麼搭訕的？”夏馳逸抬了抬下巴。

“一個梳著油頭的中年男人問我有沒有興趣當週末車展的車模。”

“那挺好啊，要是我就不拒絕。正愁沒地方多賺點生活費呢。”

“我出車禍的時候，坐的就是那個牌子的車。安全效能不夠好。”

“這理由無法反駁。”夏馳逸吸了一口可樂，不愧是快樂水，多巴胺讓眼前的周哲驍越看越乖巧，“還有其他人嗎？”

“還有一個問我有沒有興趣參加練習生選秀。”

夏馳逸捂著嘴憋笑，“你為什麼拒絕？”

“我不喜歡禿頂男人。”

“咳咳……”

這樣的無差別攻擊在夏馳逸的意料之外。

“寧昌屬於二三線城市吧，有星探出沒的可能性和彩票中三千塊有得一拼，所以那個人不靠譜。可惜了，現在選秀裡那些歪瓜裂棗還真不如你。娛樂圈錯失一個億。”

周哲驍看向夏馳逸，淡漠的眼睛裡透出幾分不解，“可是你的外形條件更好。”

“我？更好？”夏馳逸指了指自己，“哪裡更好？”

周哲驍真的是“長大”了，知道善意地肯定別人了？

“腳踝的踝圍細，有削勁感。跟腱修長一直延伸到小腿的三分之一，線條流暢有張力。”周哲驍為側過臉垂著眼，目光以夏馳逸的腳踝為起點緩慢向上，“小腿肌肉緊緻且弧頂偏高，臀……”

他眼睛裡明明帶著一種客觀的審視，卻讓血流從夏馳逸的腳趾隨著對方的視線一路升溫，泵進了心臟。

“打住，打住……謝謝。”夏馳逸趕緊把自己的那盒雞塊推到對方的面前，他可不想聽周哲驍繼續評價他的臀部。

“你為什麼脖子和耳朵會紅？”

“吃你的雞塊。”

周哲驍立刻安靜，默默吃著雞塊。

但不可否認，夏馳逸被對方安慰到了，因為周哲驍說的不是臉蛋好看不好看，而是以甄選籃球運動員的標準評價了他的身形條件。

“可我還是被刷掉了啊。”夏馳逸用很輕很小的聲音自言自語。

他以為對方沒有聽見，卻沒想到周哲驍開口問：“被誰刷掉了？”

夏馳逸抬起眼，這才注意到周哲驍的眼睛是琥珀色，在燈光下顯得尤為剔透，看似安靜無害，卻有一種一旦被對方鎖定就無所遁形的力度感。

“靳省的省隊教練。”夏馳逸回答，“不過也沒什麼，我能憑自己考上大學也很好。”

親友們都安慰他，運動員的黃金時期很短暫，被省隊選中已經是萬里挑一，能打出名堂更加寥寥無幾，還是重點大學的文憑更實際。

夏馳逸用了一整個暑假去消化和接受，但哪怕此時此刻，依舊遺憾。

“那個教練是誰？”周哲驍又問。

“馬洪明，馬教練。怎麼，你知道馬教練？”

周哲驍的眉梢很輕微地上揚。

夏馳逸很肯定自己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不屑。

“都十多年了，他眼光不好的毛病沒有絲毫改善，擅長把金子篩掉。”

“馬教練可是名帥，評估過的新人比你吃過的鹽還多。”

周哲驍的中學時代是在大洋彼岸度過的，他哪裡瞭解國內的教練。

而且十年前，周哲驍也就是8歲的小屁孩，知道什麼？

“凌煥臻和焦穎風都曾經被他刷掉過。”周哲驍回答。

夏馳逸頓住了，這兩個人在十年前都是以NCAA（全美大學生聯賽）為起點打出一片天的球員，和盛星鳴一起被稱為黃金一代。

他們後來在CBA（中國職業聯賽）裡大展拳腳，雖然成就不如盛星鳴，但也是國內響亮的籃壇名將。

如果他們也被馬洪明刷掉過……夏馳逸必須承認自己被安慰到了。

“你還想吃什麼，儘管點！”夏馳逸大方地抬了抬下巴。

“我困了。”周哲驍的眼皮子向下耷，快要閉上的時候又抬起手來揉了揉。

那種好乖的感覺又來了，夏馳逸差點伸手去薅對方的腦袋。

“那我們走吧。”夏馳逸起身，示意對方跟上自己。

雖然小時候有過疼痛體驗，但是寥寥幾句話夏馳逸發現周哲驍其實是有話直說不假客套的人，挺對自己的胃口。

周哲驍揣著口袋沉默地跟在夏馳逸的身後，走出航站樓的時候，夏馳逸不習慣同伴這麼安靜，一回頭就發現周哲驍閉著眼睛，半睡半醒朝著透明玻璃牆而去。

在他的鼻子與牆壁親密碰撞之前，夏馳逸趕緊拽住了他的後衣領，才發現這傢伙的身形挺有壓迫感。

夏馳逸有186，在南方的男生裡已經算高的了。之前周哲驍一直坐著看不出來，此時他向後踉蹌著撞過來的時候，夏馳逸目測這傢伙大概有192吧！

“喂，醒醒。這是牆，不是門。”

“哦。”周哲驍只應了一個字，因為睡意聲音裡帶著一點鼻音。

夏馳逸的手扣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準確地推了出去。

夜風吹來，讓周哲驍稍微醒神，看著空蕩蕩的車道，他低聲說了句：“沒有車。”

夏馳逸笑了，“用諾基亞5230的某人，知道怎麼用APP叫車嗎？”

“不知道。”周哲驍很誠實地說，腦袋已經像釣魚一樣，一會兒低下來，一會兒又勉強抬起。

夏馳逸開啟手機，已經快凌晨三點了，“喂，等會兒再睡。”

“嗯？”周哲驍抬起眼看向夏馳逸，又揉了揉眼睛，頭髮被他揉亂了，在夜風裡一翹一翹。

“回學校估計凌晨四點，宿舍鐵門肯定沒開，就算翻牆進去你的床位也只有木板，我們不如找個地方對付著先睡一下，天亮了再回去。”

“嗯。”周哲驍點頭。

夏馳逸又問：“我每個月生活費有限，我們就睡幾個小時，所以就選個最便宜的地方，你沒意見吧？”

“沒有。”

“行。”夏馳逸在手機上找了一會兒，確定了一個價格便宜、評分高的民宿，然後叫車。

車子來了，夏馳逸把靠著立柱就快滑下去的周哲驍搖醒，將他推進了車子後座。

他們來到了那個民宿，在一棟寫字樓裡，夏馳逸輸入密碼，門應聲開了。

燈光亮起的瞬間，他全身過電一般動彈不得。

“——這是啥？”

燈光是曖昧的橘紅色，眼前是一張圓形的充滿野性的豹紋大床，床的中央還擺著一支廉價的塑膠玫瑰，落地窗的窗簾緩緩開啟，可以看到遠處寫字樓的燈光。

洗手間是毛玻璃的，只要把燈開啟，無論幹什麼都能把輪廓看得一清二楚。

夏馳逸的肩膀抖了一下，這個房間是距離機場半小時車程內最便宜也是好評度最佳的一間。

翻雲又覆雨，只要一百二。

問題是……會不會有警察叔叔來掃黃？他們兩個大男生要是被掃了，可就尷尬了！

夏馳逸把手機拿出來，又看了一眼房間圖片，自己怎麼把豹紋看成斑馬紋的？當時還覺得很有童趣？

房間廣告詞寫的也不賴：一朝入住，樂不思蜀。無限翻滾空間，沒有什麼做不了！

夏馳逸僵著脖子看向靠在門邊打瞌睡的周哲驍，不知道該不該叫醒他。

“那個，要不我們再換一家？”夏馳逸試探性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