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鍾馗嚼鬼，桃枝鞭神

松州軍營，帥帳之中，幾個偏將守在一旁，神色焦急地望著那個白衣金帶的身影。

“孔道長，薛將軍到底怎麼了？”

剛才薛仁貴從城牆上摔下，就是這位孔道長出手相救，他看起來如此年輕，卻不想竟是一個玄門修士。

李道玄飲著美酒，笑道：“放心，有狄大人在，死不了。”

狄仁傑也精通醫術，尤其擅長針灸，此刻正在給薛仁貴行針，額頭上滿是汗水。

過了許久，狄仁傑擦了擦汗水，給薛仁貴蓋上被子，眉頭緊皺。

“狄大人，薛老將軍如何了？”

偏將連忙上前詢問。

狄仁傑輕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眾偏將頓時面色慘白，目露悲慼。

“脈搏、呼吸已無，瞳孔渙散，薛老將軍……怕是大限已至了。”

薛仁貴常年征戰，每每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縱然武藝高超，也落得一身暗傷，若不是曾服用過李道玄贈送的靈丹藥酒，早就堅持不到今日了。

狄仁傑神色黯然，松州正值危難之際，薛仁貴的死訊若是傳出去，剛剛被激起的軍心，恐怕立刻就會渙散。

只是壽數乃天定，非藥石可醫，他也無力迴天。

就在這時，李道玄的聲音悠悠響起。

“狄兄，你可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狄仁傑一愣，道：“什麼話？”

“貧道不同意，就算是閻王，也不敢收人。”

狄仁傑心中一震，孔兄的意思，難道還有轉機？

“不過這個閻王很不給我面子，既然如此，那就只好下去一趟要人了。”

“下去？難道是……”

李道玄點點頭，望著他笑道：“狄兄，你可敢跟我一起去趟陰曹地府，要回薛仁貴的魂魄？”

“咱們一起去問問那位閻王，到底是誰給他的膽子，敢收我李……唐的名將？”

狄仁傑怔怔地望著他，已經六十二歲的他，久經宦海浮沉，早就學會了謀定後動，不復年少時的衝動。

但此時此刻，他沉寂許久的熱血再次跳動。

“孔兄，認識你，真是一件危險的事。”

他露出一絲苦笑，卻在心中暗自補上了一句話。

也是一件幸運的事。

……

吐蕃大軍正在行軍，向著松州進發。

明崇儼也跟在行軍隊伍中，騎著戰馬，一邊趕路一邊觀察著星象，手指不斷掐算，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剛剛天空中有將星隕落，印證著薛仁貴的死去，但不知為何，他偏偏生出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為此他不斷推演，觀察星象，卻並無任何發現。

一切正在按照他設定好的路線走，算算時間，這時候李治應該已經甦醒了，宸王和他想必正在交戰，大唐此刻正陷入一場內戰之中。

待吐蕃佔據大唐後，他也就大功告成了，到那時……

一念及此，明崇儼眼中露出一絲炙熱，手中的羽扇也不斷揮舞，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李道玄，從今往後，屬於你的時代便過去了。

未來之天下，只會有一個國師，便是他明崇儼！

……

黃泉，輕舟，鬼門關。

紅色的彼岸花開滿兩岸，散發著一種朦朧的光澤，如夢似幻，彷彿某種遙遠的呼喚，讓魂靈變得祥和安寧，不會生出戾氣。

巨大的鬼門關旁，已不見了神荼和鬱壘石像，在遙遠的黃泉孤島上，三千里桃花默默盛開。

李道玄站在引渡亡靈的蓮舟上，負手而立，眼中露出一絲感慨，回想起了當年在黃泉界的經歷。

六十多年後，故地重遊。

這裡已經不叫黃泉界，而是和青冥界、枉死城統稱為地府，周圍全部是引渡亡靈的蓮舟，上面點著一盞白色蠟燭，飄蕩著青色鬼火。

環顧望去，竟密密麻麻，近乎無窮無盡。

如今的地府已經今非昔比，玉姐上位後，不拘一格招攬人才，仿照古時重新制定陰司秩序，劃分鬼差等級，隱然有幾分上古之風。

不過她這些年常常閉關，權力下放，已經不怎麼拋頭露面了。

現在的地府，在玉姐之下有三位閻王，一位伏魔大元帥，六位判官，除此之外，孟婆和小雀兒身份超然，屬於青冥界的老人，一個掌管輪迴，一個負責情報。

狄仁傑站在他身邊，望著四周陰氣森森的場景，多少有點發怵。

他看孔兄一臉笑容，十分愜意，彷彿是回到了自家後花園一般，不禁問道：“孔兄，你有幾成把握，若是不行，還是從長計議吧。”

這裡畢竟是地府，就算是孔兄修為高深，也不能硬闖，最好智取。

李道玄微微一笑，指了指上面，道：“放心，我上面有人。”

狄仁傑愣了一下，隨後便想到他的出身。

當年孔兄可是見過國師夫婦的，而現在的陰曹鬼帝，便是當年和國師在烏龍山頂對弈的紅衣女子。

也算是有點香火情。

希望那位紅衣鬼帝，還能賣孔兄一個薄面吧。

……

蓮舟很快到了渡口，一眾鬼差手持勾魂索、打魂棒，早已等候多時，押送著上岸的鬼魂前往審判司。

“這一次的鬼魂們可真窮，沒一個有錢的，真倒黴！”

有鬼差不禁發出感嘆。

亡魂來到地府後，其陽間親人燒的冥錢也會隨之而來，他們這些當差的，便能趁機撈一筆。

交錢的就能少挨幾鞭子，甚至連勾魂索都不用上。

就算是一會兒在審判司中查出了罪行，只要肯交錢，他們行刑時也會盡量輕一些，甚至偷工減料。

“你就知足吧，聽說剛剛那一批鬼魂中，有一個白髮將軍，煞氣逼人，十幾個鬼差都拿不下他，最後連閻王和判官都驚動了，親自會審！”

“嘖嘖，那種猛人，就算在陽間，估計也是大人物……”

“呵呵，再大的人物，到了咱們地府，是龍也得盤著，那個白髮將軍據說是偷了壽數，犯了陰律，怕是慘了！”

李道玄和狄仁傑對視一眼。

看來薛仁貴的魂魄也是剛來地府沒多久，不愧是當世名將，即便死了也依舊彪悍，竟然打傷了十幾個鬼差，直接驚動了判官和閻王。

這時，一個鬼差看到了兩人，上前道：“你們兩個，還不快點上岸！”

狄仁傑呵呵一笑，上前交涉。

“這位小哥，請問那位白髮將軍現在何處？我們是他的故人，想和其敘敘舊。”

鬼差冷笑一聲，道：“可笑，你以為地府是你家，想見誰就見誰？當我們陰司戒律是擺設嗎？”

狄仁傑不動聲色地遞過去一把冥錢。

鬼差一臉大義凜然，然而袖中的手卻飛速收走了冥錢，感受了下份量，極小聲道：“得加錢。”

狄仁傑又遞上一大把，出發前，他就考慮到了這種特殊情況，有備而來。

鬼差迅速接過，道：“不夠，不夠！”

狄仁傑呵呵一笑，也不再加錢了。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這種人最是貪得無厭，若是一味滿足，只會令其變本加厲。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鬼差見他不加錢，神色頓時變得冷然，大聲喊道：“你是活人吧，我早就在你身上聞到了肉味，一個活人，竟然擅闖地府，我看你是活膩了！”

緊接著，數個鬼差便圍了上來，目露兇光。

狄仁傑輕輕一嘆，道：“孔兄，看來還是你說得對，對於這種小人，就要當頭棒喝，施以雷霆手段。”

“我輸了，願賭服輸。”

狄仁傑從懷中掏出一把碎銀子遞給李道玄。

李道玄收入懷中，笑道：“能讓狄仁傑賭輸一次，妙哉！”

說罷他猛地張口一吸，地府之中頓時掀起呼嘯颶風，黃泉都在翻騰起浪，如長龍吸水。

包圍過來的鬼差竟然被他直接吞入了口中，咀嚼起來十分清脆。

“某乃鍾馗，最好嚼鬼，尤其是你們這種敗壞陰司，作風不正的無良鬼差，吃起來油水最多，味道最好！”

說罷他大笑一聲，竟如雷霆炸響，久久迴盪在十八層地獄之中，震得整個地府都在顫動。

其餘鬼差從未見過這樣恐怖的場景，一時間腿都軟了。

“上仙饒命，上仙饒命呀！”

他們哪裡不知道，自己招惹到了一個實力強大的修士。

“上仙，我們是轉輪王的手下，求您看在轉輪王的份上，高抬貴手放了小的吧！”

地府本有十殿閻羅，但因人才有限，鬼帝陳紫玉只提拔了三位，分別是楚江王、泰山王和轉輪王。

轉輪王生前乃是一位陽神境修士，死後入地府擔任神職，表現卓越，被提拔為十殿閻羅之一。

但他任人唯親，喜歡拉幫結派，能力強，作風卻不是很好，多次和嫉惡如仇的關羽發生過沖突。

李道玄望著這些鬼差，聲如雷震。

“某且問你們，那白髮將軍此刻在何處？”

“回上仙，在，在第十殿，肅英宮，正在被轉輪王審判……”

李道玄目光一寒，轉輪王的職責靠後，往往是安排亡魂來生的命運，然後押送給孟婆，就算要審判，也應該是楚江王和泰山王，怎麼會是轉輪王？

再想起剛剛鬼差所說，薛仁貴剛剛鬧出了動靜，判官和閻王就被驚動，迅速將其帶走。

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果然，薛仁貴之死並非偶然，而是有人在暗箱操作，推波助瀾。

“何方妖人，竟敢闖我地府？”

“大膽妖孽，還不快快受死！”

“陰兵列陣，放箭！”

剛剛李道玄鬧出的動靜明顯驚動了地府，無數陰兵聞風趕來，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也御風而來，濃郁的鬼氣沖天而起，喊殺聲一片。

李道玄卻哈哈大笑，聲如洪鐘，震得地府山呼海嘯，許多陰兵都站立不穩。

“時隔多年，今日我便再闖一次地府，哈哈，鬧他個天翻地覆！”

五色神光驚鴻一現，那成千上萬的箭矢瞬間消失不見，彷彿被收進了另一個世界。

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四位大將殺來，或是凶神惡煞，或是鬼氣森森，各展神通。

“孔兄小——”

狄仁傑的那個心字還沒有說出口，便看到四道身影如炮彈般向後飛去，在冥土上撞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

他們的胸口處，都深深嵌著一塊碎銀子。

四位威名赫赫的鬼將爬起來，口中不斷咳血，神色驚恐地望著那道白衣身影。

他們身為鬼修，銀子這種東西是碰不到他們的，然而此人隨手丟擲，不僅碰到了他們，更將四人一起轟飛，毫無還手之力。

“閣下到底是誰？”

李道玄不說話，只是淡淡地注視著他們，手掌一伸，黃泉孤島上的那株三千里桃樹垂落，斷下一根桃枝，自動落在他的手上。

見到這一幕，眾鬼將無不面色大變。

島上的那株桃樹，又被稱作桃神，地位超然，曾經五方鬼帝之一的神荼、鬱壘就是被她養大的，當年國師李道玄討伐虛肚鬼王時她還曾給予幫助。

為何桃神會幫助一個外人？

“才幾十年時間，地府風氣竟墮落至此，當罰！”

李道玄隨手一抽，一眾鬼差無不慘痛哀嚎，如澆沸油，渾身都在冒煙。

狄仁傑望著那道白衣金帶，手持一根桃枝，鞭撻無數鬼神的身影，心中一震，似是想到了什麼。

他低聲呢喃。

“孔兄……你到底是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