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 凡人之軀，不可直視仙佛

呼！

一瞬間，寒風襲來，凜然的殺機讓狄仁傑為之一激，酒意頓去。

他看了一眼那不知在窗外偷聽了多久的黑衣人，心中一震，暗道不妙。

天后不僅重用酷吏，還鼓勵告密，任何敢說朝廷壞話的人，一旦被揭發，輕則抄家流放，重則砍頭問斬。

而告密者則能換來金銀財寶，功名利祿。

曾經有一些羽林衛聚會，酒喝多了，便發了幾句牢騷，說武家人不配為將，結果其中一個小兵藉口肚子疼離開，然後立刻進宮告密。

第二日，他便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兵，成了服緋的五品中郎將，而染紅那身官袍的，正是昔日同僚的鮮血。

二十多位羽林衛，全部被抄家問斬。

從那以後，告密者蔚然成風，天后還規定，任何想要告密的人，不管離長安有多遠，一應開銷皆由朝廷支出，官驛也任其居住。

於是上至朝廷大員，下至販夫走卒，都對告密無比狂熱。

天后也藉機清除政治敵人，大大加強了對權力的掌控。

狄仁傑知道自己這次怕是免不了一死了，國師的符紙能救自己一次，可救不了第二次。

不過生死麵前，他依舊面不改色，鎮定自若，質問道：“堂下何人，竟敢私闖縣府？”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道：“狄仁傑，你以為自己還是宰相嗎？區區一個七品縣令，真是可笑。”

說著他拉起自己左手的袖子，露出一朵梅花刺青。

霎時間，狄仁傑面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梅花內衛！

這是一群在文武百官中臭名昭著的人，梅花內衛，最初由天皇李治私下創立，選拔和培養各種奇人異士，隱於暗中，和不良人制衡。

天皇身體每況愈下後，梅花內衛便由天后接管，成為了一柄替她清除異己的屠刀。

有段時間，許多心繫李唐的大臣，往往會死於非命，以至於後來人人自危，再也不敢違逆那位天后的話。

在天后登上權力之巔的道路上，這柄名為梅花內衛的屠刀，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散發著濃濃的腥臭味。

百官對之既厭惡，又畏懼。

“哼，不過是一群見不得光的玩意，思之令人發笑。”

狄胖胖索性也放開了，反正死到臨頭，不如慷慨赴難，留個氣節。

那位梅花內衛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嘴角露出一絲獰笑。

“本來武大人還要想辦法整死你，沒想到你自找思路，放心，我不會殺你的，而是會先挑斷你的手筋腳筋，然後押回長安，交給來俊臣大人！”

他的聲音十分陰沉。

“來大人的二十八酷刑，不知道你能捱到第幾道？”

狄仁傑面色一變，若是落到來俊臣的手裡，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曾經投靠大唐的百濟名將黑齒常之，為大唐浴血奮戰二十多年，立下無數戰功，但後來被酷吏周興給關進了大獄。

周興用錘子一下接一下地敲碎了這位名將的牙齒，然後笑著問，你的牙齒也不是黑色的，為什麼會叫黑齒常之？

而就是這樣殘忍的酷吏周興，在落到來俊臣的手上時，被嚇得直接跪地認罪，磕頭如搗蒜。

“只要別用刑，你要我認什麼罪都行，你說，我寫！”

這就是酷吏之王來俊臣的恐怖，一個陰柔、俊美，卻變態如魔鬼般的人。

狄仁傑轉頭望向李道玄。

就在李道玄以為他是想求自己出手相救時，卻聽到狄仁傑的聲音響起，鏗鏘有力。

“孔兄，你快走！”

李道玄一怔，隨即便明白了過來。

狄仁傑是擔心他是妖，若是動手殺了人，就會被周天星斗大陣感知到，從而陷入無休無止的追殺。

“孔兄，失心案好不容易有了突破，請你能替我查下去，拿下兇手，給死去的人一個交待，也為我大唐百姓除一元兇巨惡，拜託了！”

狄仁傑對著李道玄行了一禮，而後望著那位梅花內衛，神色坦然道：“不必你斷我手筋腳筋，我自己會走去長安。”

李道玄心中動容。

雖然狄仁傑沒有半點修為，但這一刻的他，卻臨危不亂，展現出了讓人折服的氣節和風骨。

明明他們才認識沒多久，卻能在生死之間先為朋友著想，並心懷大義，慷慨赴難。

活該你名垂青史！

“呵呵，這可由不得你！”

梅花內衛眼中寒光一閃，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匕首，整個人好似鬼魅，瞬間來到狄仁傑身邊，斬在了他的手筋上。

他的眼中露出一絲興奮，彷彿已經看到了這個昔日的宰相，大名鼎鼎的狄仁傑，躺在地上像只蟲子一樣蠕動哀嚎的樣子。

下一刻，血花飛濺。

梅花內衛慘叫一聲，左手手筋俱斷，無力地耷拉著，反倒是狄仁傑的左手完好無損，即便被匕首劃過也沒有任何傷痕。

他不信邪，反手又將匕首刺出，想要挖出狄仁傑的髕骨。

這是他的拿手好戲，不知做過了多少次，乾脆利落。

然而事實證明，再快的手法，也無法抵消被挖去髕骨的劇痛。

哐當！

梅花內衛摔倒在地上，大聲慘叫，捂著自己血淋淋的右腿，有森森白骨露出，看得人毛骨悚然。

帶血的匕首被扔在地上，剛好到李道玄的腳下。

他卻不看一眼，只是靜靜喝酒吃肉，對震驚中的狄仁傑笑道：“快吃呀，再不吃可就涼了。”

此時此刻，狄仁傑哪裡還不知，是孔兄暗中出手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孔兄的手段竟如此神奇，那匕首分明斬在他身上，受傷的反倒是那位梅花內衛。

“是你，原來你會妖法！”

倒在地上的梅花內衛望著那白衣飄飄的年輕男子，眼中驚懼不已。

“好啊狄仁傑，你竟然結交妖人！”

李道玄輕輕一嘆，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巴，淡淡道：“你說是妖人，那便是妖人吧，既然我都是妖人了，那麼殺個人……不過分吧。”

他緩緩朝著對方走去。

梅花內衛面色一變，威脅道：“妖人，你不要猖狂，看法眼！”

他的瞳孔瞬間生出赤芒，好似有火焰燃燒，朝著李道玄望去，殺意畢露。

能成為梅花內衛者，都有各自的看家本領，他所修之奇術，便是這門名為《赤焰鬼瞳》的法術。

在他還是孩童時，就被人用火焰把眼睛給燻瞎，然後吞下死於火場之鬼的眼睛，雙目恢復後，再繼續燻瞎，如此週而復始七十二次，方可大成。

這種異術、奇術，雖然修行的代價很大，但修成之後，威力堪比神通，戰力極強，屬於劍走偏鋒。

比如他的赤焰鬼瞳，凡被他凝視者，身體都會自燃，直至化為灰燼。

轟！

烈焰在李道玄的身上浮現，熊熊燃燒。

梅花內衛露出一絲大仇得報的快意。

“孔兄！”

狄仁傑焦急大喊，連忙轉身吃力地抬起屋中水缸，準備潑水。

然而當他再次轉過身來時，卻不禁傻眼了，只見剛剛還噴湧的烈焰已經消失不見。

李道玄的白衣上甚至連一絲焦黑的印記都沒有，彷彿那不是一場大火，而只是隨風拂過的落葉。

“就這？”

李道玄有些失望，常年不和人鬥法，他還真有些手癢，為了不那麼快結束，他已經儘量剋制了。

否則以他地仙之尊，區區一雙眼睛，也能讓他身上著火？

這火實在是沒勁，溫酒都費事，真是令人失望。

“你，你到底是誰？！！”

梅花內衛的眼睛開始流出鮮血，有種前所未有的刺痛感。

他手掐咒印，獻祭精血，讓雙瞳流轉赤芒，想看透這個白衣人的真實身份。

下一刻，他終於從對方身上看出了一絲天機。

無形的仙光鋪滿了整片天空，照耀地脈蒼龍，與玄黃之氣隱隱勾連，如神山，似巨嶽，與天爭高。

五色神光直衝雲霄，劈開混沌虛空，腳踏五行，手拿日月。

億萬道佛光將其籠罩，隱隱與某處虛空相連，天龍護法，神佛庇佑。

再多的他就看不清了，因為他已經徹底瞎了。

雙目直接爆炸開來，他一聲慘叫，而後直挺挺地倒下，氣息全無，成為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凡人之軀，不可直視仙佛。

狄仁傑看得目瞪口呆，他沒想到，兇威赫赫的梅花內衛，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是梅花內衛太弱？

絕對不是！

狄仁傑雖然對修行不太瞭解，但也知道，能入梅花內衛的人，都各有神通，朝廷中的不良人也未必就能比過。

那就只有一個答案，是孔兄太強了！

再想起之前的時光回溯，狄仁傑不禁暗自猜測，孔兄到底是什麼修為？

“不好！”

看到梅花內衛的屍體，狄仁傑似是想到了什麼，凝聲道：“孔兄，一位梅花內衛死在了這裡，朝廷必然會追查到底，你修為再高，一旦暴露在周天星斗大陣下，也絕對逃不過不良人的追捕。”

妖怪一旦殺人，身上就會有血氣，從而被不良人透過陣法注意到，萬里追殺，不死不休。

狄仁傑來回踱步，眉頭緊皺。

半晌後，他終於停了下來，道：“也只能如此了，孔兄，你快走，逃出大唐，屍體交給我來處理，我會盡量誤導他們，為你爭取時間！”

狄仁傑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去毀屍滅跡，偽造現場。

李道玄搖頭笑道：“不必擔心，國師曾傳過我斂息之術，周天星斗大陣探不出我。”

聽到這話，狄仁傑這才鬆了一口氣。

“狄兄，其實真正要小心的人，該是你才對，這個黑袍人不遠千里來找你，怕是沒那麼簡單。”

李道玄手掌一揮，從黑袍人的懷中飛出一樣東西。

狄仁傑瞳孔一震，那竟是聖旨！

也就是說，對方的本意是來宣旨的。

李道玄對聖旨這玩意沒什麼敬重，隨手就開啟了，但是當看清裡面的內容後，他玩世不恭的神色卻漸漸凝重起來。

狄仁傑也湊上來，當看清聖旨上的話，素來鎮定的他，都倒吸一口冷氣，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