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吉對太宰治的提問啞口無言。
面前的少年是如此的敏銳,明明連他本身都一無所覺的東西,對方不過是驚鴻一瞥就已經抓住了關鍵性的證據。
他閉上眼去回憶幾天前的場景,那種火焰狀態下的奇異表現,整個人變得冷靜下來的特殊感覺……他似乎從一開始就十分接受,沒有一絲質疑。
他有些茫然:“我以前……”
“綱。”與之相反的是中原中也的鎮定:“不用擔心,無論發生什麼,對我來說綱就是綱,沒有什麼區別。”
夥伴的話似乎定海神針一樣,將他忐忑不安的內心安撫:“嗯!”
“不管首領是不是親眼所見,既然曾經見過,你就肯定不是第一次使用。”太宰治放下空碗,打了一個飽嗝:“時間差不多了。”
“時間?”
“午飯也吃了,該回去了。吃飽飯總覺得有些困呢啊~”鳶眼少年摸摸肚子,一副貓咪吃飽飯後懶洋洋的可愛模樣:“森先生下午還找我有事,真是的,我還是病患呢。”
“那我先送你回去好了。難得出來,我打算和中也再去別的地方轉轉。”綱吉看著同伴:“之前囊中羞澀,我都不敢來這邊繁華的市區。不過現在有錢的話我想給中也買一副夏涼手套。”
“之前你生日的時候我也沒能送你像樣的東西,一直把手插在口袋裡的話夏天還是有些熱了吧。”
“……你總是在這些沒什麼用的地方操心,既然出來玩就多關注下自己怎麼樣。”赭發少年側過頭去,語氣略顯強硬,只有微紅的耳根暴露了他的羞澀:“不管怎麼說,那個……謝謝了。”
“嗯……”太宰治死魚眼:“說起來,中也似乎一直都是使用雙腿踢擊呢。果然是因為長得太矮想多踢踢腿嗎?”
“才不是啊!”中原中也惱怒道:“如果我使用雙手,那天你和那個黑醫生就已經死了。”
他的力量太過強大,雙手的制約是他對自己力量的限制。
太宰治也不多廢話,率先站起來:“好了好了,快走了,吃得太飽想消消食。”
三人出了拉麵店,一路鬧著往前走。就在路過一個小巷子的瞬間,綱吉從吹來的風聲中聽到了特殊的聲響。
“咦?”
“是槍聲,裡面在發生戰鬥。”太宰治扯住未來首領:“綱吉君想要去嗎?”
在這座被黑色統治魚龍混雜的租借城市裡,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
中原中也側身擋在兩個人前面緊皺眉頭:“血的味道,綱,別多管閒事。”
綱吉並不是多事的人。在擂缽街的半年時間,再多的同情心也會消耗殆盡,他很明白哪些事情可以去管,哪些事情要遠遠離開。人確實是會改變的,現實和時間是最好的老師,早已教會了他在這個城市的生活之本。
但是這一次是不一樣的。
超常的直覺在告訴他,必須進去。
“中也,那個裡面——”
對夥伴的瞭解和信任讓中原中也變了臉色,他讓身後遠遠跟著的助理團過來保護自家少主,自己一個人衝了進去。
轉過三四個彎就到了巷子的最深處,這裡是死衚衕,除了天空和身後沒有第三條出口。一隊手持槍械的男人包圍了一個角落叫囂著讓對面投降,對這個城市來說並不算什麼特別的事件。
“高瀨會?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中原中也擰緊的眉頭沒有鬆開,隨手就彈開了某人射向他的子彈。
他厭惡港口Mafia,對高瀨會也沒什麼好感,還不待他對面前的人動手,就聽到遠處角落有熟悉的聲音欣喜若狂的大喊:“中也!快用重力碾碎他們!”
“!!!”
中原中也大驚轉頭,只見以白瀨為首的五個孩子縮在角落的大型垃圾桶裡,其中最小的那個胳膊上中了一槍,汩汩冒著血。白瀨的叫喊暴露了來者的身份,原本一臉輕鬆的壯漢頓時面露恐懼,大叫著紛紛將槍口對準了堵住唯一出路的“羊之王”,將所有火力都輸出給面前的恐怖敵人!
能操控重力的少年笑了。
恣意而狂妄的笑容,不屑一顧地看著面前手持槍械的成年人們——正常情況下,這是多麼違背常理的場景啊。
但事實是,他確實有狂傲的資本。
無數子彈朝著赭發少年傾瀉而出,簡直就像是雨幕一樣砸向對方的身體。但少年只是站在那裡,甚至沒有任何要躲閃的意思。紅色的光輝從他的身體散發而出,恐怖的力量席捲整個空間。
所有子彈,無論是先到的還是後來的,全部都停在了中原中也的面前。
何等震撼的一幕。
“蠢貨,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子彈對我無效。”赭發少年大笑一聲,縱身飛起一腳將所有子彈踢了回去!
“還給你們!”
所有人全部都慘叫著倒在血泊中,死在自己射出的子彈下,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這種壓倒性的強大正是讓這個脆弱的“羊”團體能夠和三個Mafia組織對抗的根本原因。
中原中也不想被地上的血弄髒鞋子,乾脆利用重力凌空飛了起來,落在了垃圾桶前方:“白瀨,你們沒事吧?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出什麼事了?”
“我們沒事,中也,幸好白瀨及時帶我們躲了進來。”站在白瀨身後的黑髮女生哭紅了眼睛:“我們本來高高興興地來買衣服,結果柚杏新買的包包在路上就被人一把搶走,裡面還有我們的錢……大家就一路追了過來,沒想到……”
“沒想到是陷阱,高瀨會的人想要抓我們。”白瀨咬緊牙關:“他們都帶著槍,我們根本沒法反抗,闊葉還被打傷了胳膊。”
一向膽小的柚杏終於緩了過來,她一把抱住中原中也的手臂哭道:“中也,帶我們回去!我不想待在這裡了。”
眼前一片血腥的場景也確實很考驗觀者的心裡素質。
但是中原中也心中存有疑惑——高瀨會和港口Mafia已經敵對許久,不久前GSS也參入了戰鬥充當攪屎棍從兩頭得力。高瀨會和GSS兩邊都不該在這種時候主動招惹自己。而唯一可能不顧一切瘋狗行動的港口Mafia因為綱吉的關係反而成了明面上最不可能對孩子們出手的一方,那麼……
不過眼前更重要的是已經被嚇得驚慌失措的五隻羊羔,中原中也一邊安撫著他們一邊打算使用重力將幾人一起打包帶走,突然,他聽到了細微的聲音。
那是槍響聲,還回蕩著路人細微的尖叫。
中原中也突然想明白了,高瀨會想要針對的物件其實只有港口Mafia的少主,而這些可憐的羊羔不過是順帶的錦上添花。
“——綱!”
他下意識的就打算飛出去,卻不料少女抱的是那樣緊,力氣大的讓赭發的少年一時間竟然沒能掙開。少女的恐懼已經達到極限,漂亮的美甲狠狠地戳進他的胳膊裡,留下深深的印記:“你要去哪裡中也?!你難道要拋下我們嗎?我們才是相處了七年的同伴不是嗎,我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是你需要保護的人啊!”
少女哭泣著、尖叫著、恐懼著、怨恨著:“今天如果中也和我們一起出來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如果你在的話這些小嘍囉不過都是一下的事情!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和我們一起呢,你來這裡、你現在出現在這裡……是為了見澤田嗎?他、他也在這附近嗎?他不也是異能者嗎?為什麼不來救我們呢?為什麼中也那麼在意他呢?明明只是個剛來的而已啊!”
眼見另外四個人都沒有阻止的意思,中原中也只能強制冷靜下來安撫少女:“柚杏,沒事了,綱他不在這裡,我只是恰巧路過。這裡的敵人已經全部被我殺了,我現在就帶你們回家。”
少女勉強抬起頭:“真的?”
“啊。”中原中也落在地上,此時的他已經不再著急——敏銳的聽力已經告訴他,就這麼一兩分鐘的功夫,外邊的動亂停止了。
該說不愧是港口Mafia嗎,即便已經是強弩之末,依舊有雷霆之威。
在這一刻顯得諷刺極了。
不過面前的五個人確實是受了綱吉的無妄之災,他也不可能放任他們不管。這場短暫的會面只有半天就要結束,中原中也心中有些遺憾,卻也沒多猶豫就用重力抬起五個人的身體,朝著天空飛去。
到達最頂端的瞬間,他還是忍不住回過了頭,正好看到未來首領彎著腰被身後的鳶眼少年推進了黑色的車裡。對方敏銳的發現了他的蹤跡,挺直了腰用力朝他揮手告別,又被身後等得不耐煩的太宰治再度推了進去。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中原中也笑了一聲,帶著同伴向大橋之外的人工島飛了過去。
…………
………………
時間回到五分鐘前。
在中原中也剛剛衝進巷子裡,綱吉腦海中的警報就一直沒有停過。他焦慮的下意識拉住身邊太宰治的手腕,在鳶眼少年疑惑地目光中低聲道:“太宰君,你可能不相信……請不要離開我的身邊,我的直覺一般都很準,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了……”
“我相信啊,綱吉君本來就像是小動物一樣的直覺系嘛。”太宰治好像在開玩笑一樣,卻毫不留情的說:“可是綱吉君不還要靠別人保護嗎?能做什麼呢?”
綱吉卻不生氣或者沮喪,因為對方說的本就是實話,而他向來很有自知之明。但是方才的話也並非是開玩笑,只是下意識的……他覺得自己可以保護身邊的少年。
而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遠遠跟著他們的助理團因為“羊之王”的離開開始向他靠近,但就是這看似平和的場景中,澤田綱吉腦海中的警報卻突然大聲警告他!
“危險!”
就像是預知到了下一秒的未來,綱吉突然側過身一把抱住太宰治撲倒在地。鳶眼少年摔得腰疼,斜眼一看,他腳邊竟然有一個深深的彈孔——如果方才不是綱吉將他撲倒,只怕他的肚子現在已經開了洞。
只一眼,太宰治就識破了對方的目的:“是附加了異能的穿||甲彈,打到身體裡八成會爆炸,對方是想要我們的命啊。”
助理團也發現了異常,不再隱藏直接衝了過來。也有目擊了現場的普通路人驚叫著逃跑,場面一瞬間就混亂起來。
綱吉卻沒有太宰治的冷靜,雖然已經在擂缽街看到過不止一次槍戰,但直接發生在自己身上卻是第一次。他害怕的手腳都在顫抖,卻還是拼命扯住太宰治的手腕就地一滾到路邊停靠的車下面,打著顫道:“太宰君,別害怕,會、會沒事的……”
“我有什麼可害怕的,死亡可是我夢寐以求之物。啊,不過在這種混亂的地方被子彈打死還是太糟糕了,一般情況下一顆子彈很難做到瞬間斃命的,就算打到要害,人大機率也還能活幾十秒到幾分鐘不等,我最討厭疼痛了啊。”
太宰治絮絮叨叨地抱怨著,更顯得身邊綱吉的緊張滑稽又可笑。少年突然又笑起來:“不過和綱吉君一起死去的話似乎也挺有意思的,說不定路上還能——”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炫目的火焰於咫尺之地熊熊燃燒,明明正午的陽光是那樣的熾熱光亮,卻依舊被這澄澈的火光所壓制。額頭燃燒著火焰的少年不知何時帶上了一雙鋼鐵手套,對方的右手就出現在太宰治的鼻尖前緊握著拳頭,他甚至能夠感受到那只有火焰閃爍的右手傳來的熱度。
——如此的光亮又溫暖。
未來的首領鬆開了緊握的右手,特製的穿||甲彈已經被手中的火焰灼燒變形,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太宰,趴下身體不要抬頭。”
太宰治坐在地上仰望著對方在此刻竟顯得格外高大的背影,未來的首領站在他的面前,以保護者的姿態。
“我很快就回來。”